或是因为终年不见天日,妖怪的老巢极为潮湿阴冷,风声哀哀,唯有烛台上一点微热,闪烁着温暖柔弱的光。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回荡飘扬,安静的连呼吸都渺不可闻。
沈固与男子双双回到洞穴,那妖搂着他的肩,行为愈发胆大,卿卿我我,说了好些甜蜜的话儿。不知情的,许会以为他们原本就十分亲密。我驻在爬满青苔的墙壁之上,小心翼翼挪动身躯,悄悄靠近两人。
妖怪淫兴大发,桃心泛滥,眼中只有面前这位玲珑精致的小美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一步步来临。
趁他松懈的空隙,我已做好袭击的准备。
不会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乌黑的蝉身化为原形,已近剔透,若隐若现悬在空中。手提着从沈固那处抢来的剑,轻烟一般不动声色的逼近。
曾几何时,一颗心竟麻木至此,手握着生杀大权,一丁点留情的余地都没有。甚至,朦朦胧胧有几分快意。
连出手的速度都迅疾如风,毫不犹豫。
皮肉被整齐的切开,像熟透了的西瓜,轻轻一碰,四分五裂。
一道凌厉的白光倏然闪过,长剑刺破了他的心脏,登时血流如注,妖怪一声震天长吼,华美的锦衣被撑的变形,伴着刺耳的裂帛声,“嘭”一下被粗暴的撕扯开来。
他干枯瘦弱的身躯化为青绿色肥硕的巨大蛤蟆,皮肤尽生毒疮,密密麻麻看得人寒毛四立。
难以抑制的疼痛让蛤蟆精勃然大怒,饶是沈固这把斩妖除魔的剑已经深深扎进他的心脏,月祝依然抗拒着试图挣脱。
他摇摇晃晃撞到了四面石壁,因两只眼睛看不到我,只得胡乱揉动,咆哮着想将我甩出去。粗壮的双臂将洞内碎石击落,蛤蟆精吼声如雷,狰然似鬼。耳旁呼呼的风送来诸多恶臭,闻之令人作呕,他身上流出黏糊糊的脓水,岂知那恶臭全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
沈固忽在下方高声提醒:“不要碰到毒液!”
我自会谨慎,抿着双唇一言不发,找寻机会一脚登上石壁,勾住一个凸起的巨石,双手紧握剑柄,在蛤蟆精还在疯狂撞击时,奋力拔出剑来。
刹那,湿冷的鲜血喷薄而出,映入眼底一片猩红。依旧保持着拔剑的动作,目睹着一条生命的陨落,眼睛眨也不眨,心中毫无起伏。
蛤蟆精绝望的转过身,拼尽全力,终于在生前的最后时刻,看到了杀他的凶手。
一个踉跄后退,他俨然站立不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时,蛤蟆精张开大口,对着我喷出了黑乎乎滑腻的毒液。
然后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
一摇三晃的仰面而倒。
对于他的攻击,我有所防备,自掌心从容飞快地引出一圈水波,粼粼光彩闪烁,毒液被悉数阻隔。
怎知沈固突的高叫:“快走!”
心神一震,向下看时,蛤蟆精已经直挺挺的倒地身亡,不晓得沈固为何忽然紧张,再次抬眸,他却是一跃身,拽住我的手,不由分说拉着我飞速逃了出去,迅如风,疾如电。
一出洞穴,心里无端生出焦头烂额的感觉,走的远了,沈固才解释道:“那妖虽死,仍有最后的杀手锏,他体内爬出许多毒虫,恐你没有发现。”
我几分惊异,怔怔的摇了摇头,蛤蟆精的血顺着剑身纹路蜿蜒而下,吧嗒滴入草丛。沈固回望一眼洞穴的方向,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细汗:“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至此将他变回本身模样,驾云二百里外,随意寻到一处小河,
月夜朦胧,沈固认真擦拭着自己的剑,凛冽寒光倒映在他眸中,清泉一般纯澈。
今日的计划进行地十分顺利,我心情甚好,坐在光滑圆润的石头上,摆动双足,听着悦耳的水流声,悠闲地扬起一抹笑意。
沈固回剑入鞘,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水面,忽然唤我一声,若有所思地问:“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闻言,我慢悠悠停止动作,轻垂眼睫,心中稍作思忖,转目向他,微微笑了笑:“接下来啊,那可有的忙了,准备去北面儿下海捞鱼。”
沈固皱眉,狐疑的盯着我看:“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哗哗水声,躲避着他的目光,盘起双腿,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下山历练一番。”
说完这句话,气氛突的有些凝固。
我不愿意跟他说实话,毕竟妖界的事,还是不要有不相干的人被牵扯进来,何况捉妖人本就与我们各行其道。
今日教他出手相助实属偶然,算欠他一个人情了,往后若有机会,定是要还的。
沈固神色不大明朗,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只字未语。
晚风搅得月色微凉,我伸了个懒腰,轻捷落地,背对沈固迈出了步伐:“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怪冷的。”
山里的夜晚总是这般寒意刺骨。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寻了处还算安全的地方,沈固生了堆火,光明逐渐散开,柴禾燃烧的噼啪响声时不时裂开空气,守护着星火般的温暖。
阖上眸子,不知为何迟迟不能入睡,模模糊糊感觉到沈固坐了过来,将他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睛。
“谢谢,不用的。”几分不自在,想了想,把衣服还了回去,欠着身整顿精神。
沈固欲言又止,略为失落地接回衣服,问:“是不是我搅醒你了?”
无声一笑,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睡不安稳。”
“顾倾城。”沈固垂着眼角,似乎正下着什么决心,然后抬眸看我:“你不与唐三藏西行取经了么?”
听他发问,我愣了愣,抱住双膝,很是认真的琢磨了一下,轻声答:“他们离灵山不远了,我回去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不回去了。”
何况有要事在身,指不定得耽误等多久。
沈固今日讲话有几分拖泥带水,仿佛内心在争斗些什么,也未曾敢多看我几眼,当他最终将目光锁定我时,说出的话直将人杀得措手不及。
字字灼烫:“那么,你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吧,等天明,你与我走。”
心头一颤,拒绝的话被梗在喉间,看到他眸子里一汪晴朗的碧波,讪讪低下头,婉转道:“沈天师,日子还长,不必急于一时,近来我身有要事,怕得让你失望了。”
沈固面无波澜,语气畅快了许多:“有什么事,可否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那倒不用。”礼貌的笑了笑,直接拒绝。
他再也无言,收回目光,摩挲着自己的衣服,不经意间皱起眉头。
“顾倾城,你该不会是想躲着我吧。”沈固得出一个结论。
乐呵呵唇角一弯,反问:“躲得掉吗?”
“躲不掉。”他面容一冷,猜透了我的心思,不容置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