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借住在城东常荫寺内,八戒揣了几个素包子找我,而我已在常荫寺中用过斋,遂礼貌的推拒了回去。
八戒与我对坐许久,庙中已无香客。晚风徐徐,摇摆着银杏叶儿沙沙作响,庭院当中祥和安逸。头顶圆月状似银盘,散发着温柔清透的光。
八戒难得认真一次,他问:“师妹,你还是很难放下他吧?”
我愣了一下,含着淡淡笑意,望向杯中泛着热气的清茶:“不难,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八戒摇摇头,右手搭在桌沿,不解道:“师妹,现在没人,你明白告诉俺,猴子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将你伤成这样。别编什么谎话糊弄老猪,明眼人可都能看出,你俩现在闹得很僵啊。”
我微微沉眸:“二师兄,答案你不是早已经知晓。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你若真心为我好,那你帮帮我,助我早日彻底的忘了他,也算功德一件。”
八戒叹气,无语凝噎。
他一口一口吃完了自己的包子,饮几杯茶,神情不太明朗。
我蜷着双手,沉默许久,他也不说话。
终是忍不住了,我睫毛轻扇,底气不足地开口:“二师兄,对不起。”
八戒顿了顿,身子从左边倾向右边,黯然摇头道:“也罢,这事不归老猪操心。你既然想放下,倒算明智。至于此后如何,就全凭你个人抉择,俺绝不干涉,好不好。”
我颔首:“谢谢师兄。”
八戒欲言又止,望了望天,忽一拍腿,起身道:“行,夜深了,老猪该走了,师妹,你早些歇息吧。”
一直将他送到庙门口,看他下了台阶,蒙上一层昏暗的光,人渐渐走远了,重新返回庭院。独自坐了一会儿,四周完全静谧下来,茶水已凉,我觉得很是无趣,叹一口气,便回房歇息了。
第二日早晨,听着欢鸣的鸟雀声,刚刚梳洗完毕,就有人来敲我的房门。
待我前去一看,不由得惊喜十分。来者是悟净和八戒。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三藏与孙悟空也过来了。三藏不愿我们分开,师徒几人一大早就离了杨府,也借宿至常荫寺。
此刻师父正与寺庙主持讲经论道,说得尽是些深奥的佛法妙义,二师兄坐不住,悄悄带着沙师兄偷溜了出来。
我开心极了,问:“那杨青黛呢,她怎么样了?”
八戒道:“那小丫头被她爹看的死死的,门都不让出。”
悟净回:“这下她一定怨死我们了。”
我闻言,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与悟净道:“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算我们不送她回去,她也会自己回去的。只是与她父亲赌气,会好的。三师兄,你千万不要愧疚。”
八戒伸出胳膊搭在悟净肩上,同意我的说法。又道:“我听院里的和尚说,城南那边晚上有灯会。今天是最后一天,大家都会去看,师妹,你要不要去?”
心情格外舒畅,与二位师兄添了杯茶,一口应了下来:“必须去啊,跟你们在一起,去哪都行。”
于是到了晚上,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戴一对儿白玉耳坠,发间别了支灵芝竹节文玉簪,顺带换了身广袖桃花纱衣,下曳一条如意百褶裙,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甚是满意,方与师父,几位师兄一道出了寺。同行的,还有寺庙众僧侣。
金平府内今夜果真热闹,你看那街头巷尾乱哄哄无数人烟,摩肩接踵,浪潮一般奔涌不息。其间穿梭着许多杂耍人物,有那跳舞的,屣跷的,抹着厚重油彩装鬼的;还有骑象的,喷火的,围作一团猜字谜的。东一簇,西一簇,欢声笑语,丝竹飘飘。
我拉着沙师兄走在队伍的最后,悠哉乐哉。与悟净讲着话,感受着久违的烟火,正值欢畅,人群中突然挤过来一个女子,连蹦带跳,几下窜到三藏那边去了。
悟净看了一眼,挠头道:“是青黛姑娘,她怎么跑出来了。”
我拉了拉悟净衣袖:“走,看看她想做什么。”
杨青黛手上拿着一个鬼面具,笑的十分纯真,与三藏,悟空,八戒,及几位僧侣打了个招呼后,面向三藏,眸子清澈似一湾溪水:“哈哈,唐长老,没想到吧,我们又遇见了。”
不一会儿,又窜出来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姑娘,衣着较杨青黛朴素几分,她气喘吁吁,缓了缓,略有些焦灼道:“小姐,您别再乱跑了,这儿人多,可别伤着。”
“哎呀。”杨青黛摆摆手,满不在意:“没事儿的,我跟几位师父在一起。”屁颠屁颠跑到孙悟空跟前,乐呵呵对那姑娘道:“尤其是孙长老,他可厉害了,要是碰到危险,他会救我的。”杨青黛嘻嘻一笑,想要挽住孙悟空的胳膊,被轻而易举躲了开:“杨施主,嘿,你真是抬举俺老孙了。”
杨青黛努努嘴,看着孙悟空灵巧的避开她,逃也似地跑到了前面,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忽然目光向后一瞄,正准看到了我与悟净。立即忘记了方才的尴尬,挥舞着双臂,开心地扑向沙师兄,一把将他拽了过去,喜形于色:“沙长老,你们第一次到金平府,肯定有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没关系,有我在,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看……”
悟净无辜地回头,连连望我几眼,他没有大师兄的决绝,面对杨青黛的热情,悟净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目光带了些歉疚,而杨青黛大大咧咧,扯着他,不由分说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
我觉得很可笑。
走到三藏身边,听他一直与僧侣们谈话。须臾,看到不远处桥上置了三盏金灯,个个光彩耀目,十分吸人眼球,僧侣邀请我们上桥一看。此刻明月当空,偶有星光渺渺,闪闪做着陪衬。
几人兴致高昂的上了金平桥,至于近处,观那金灯有缸来大,上照着玲珑剔透两层楼阁,都是细金丝儿编成,内托着琉璃薄片,其光幌月,其油喷香。
三藏很是惊讶,与我们观摩一番后,问众僧:“此灯是甚油,怎么这等奇香扑鼻?”
众僧回到:“长老不知,我这府后有一县,名唤曼天县,县有二百四十里。每年审造差徭,共有二百四十家灯油大户。府县的各项差徭犹可,唯有此大户甚是吃累,每家当一年,要使二百多两银子,此油不是寻常之油,乃是酥合香油。这油每一两值价银二两,每一斤值三十二两银子。三盏灯,每缸有五百斤,三缸共一千五百斤,共该银四万八千两。还有杂项缴缠使用,将有五万余两,只点得三夜。过了今夜,见佛爷现了身,明夜油也没了,灯就昏了。但油干了,人人俱说是佛祖收了灯,自然五谷丰登,若有一年不干,却就年成荒旱,风雨不调,所以人家都要这供献。”
我心里咯噔一下,自觉站到三藏身后。三藏连连感叹,十分欣然。他们说着话,八戒又拉着孙悟空到别处去了,杨青黛大喊大叫,拉着悟净紧随其后。
他们走了,我有些不安,好心提醒三藏道:“师父,此地不宜久留,师兄们都走了,我们也过去吧。”
话音刚落,走远了的杨青黛又返了回来,面具上的系带像一枝折下来的柳条儿,被迫甩来甩去。杨青黛边跑边招呼:“长老长老,前面还有好玩的,快走吧!”
目光灼灼,大有虎扑之势。
我眸子一凉,绕过金灯,截住她伸向三藏的手,杨青黛挣扎了几下,柳眉紧蹙:“做什么,你弄疼我了,放开!”
我低头,一字一句怼向她,带着冰冷的语气:“麻烦你,离我师父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