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孙悟空一前一后回到了三藏身边,驾云飞行时,大脑还处于空白的状态,想什么都没有心力,傀儡一般木然。
火辣辣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燥热无比,行了许久,孙悟空手搭凉棚,观望一番后,向下纵身一跃。
原来三藏几人正在河边休息,悟净伴在师父身边,八戒在一旁饮马,看到我和大师兄归来,俱是欢喜不已。
八戒拉过我,瞄了眼孙悟空,低头悄声问:“师妹,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欺负到你头上了。”
方才三藏也有询问我的情况,我给他的回答是修炼成精的妖怪,并没有多大神通,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便有惊无险的逃出。胡编乱造,只为叫他放心。
八戒十分聪明,他猜出我是诓三藏,实情一定不止于此。我不好当面说给大家,二师兄善解人意,就拉我到了一旁。
折过一把鲜美的绿叶,送到白马嘴边,它慢悠悠吃着,偶尔打个响鼻,跺一跺蹄。我无悲无喜,与八戒说了实话:“沈固。”
然后看了看他,事不关己道:“他妹妹沈夜死了。”
八戒“啊”了一声,有些惋惜之情。顿了顿,他的神色颇有几分凝重,摸了摸白龙马的头,不放心地问:“那她这个哥哥可有些本事?”
我盯着白马卷翘的睫毛,答非所问:“不怕他。”
八戒沉默,凑到我耳边:“大师兄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嗯……”我沉吟着收回手,目光转移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我是趁沈固不注意,偷偷逃出来的。回来找你们的途中碰到的他。”
八戒仍然心有疑虑:“你跟师兄怎么了?老猪看着不太对呀。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稍稍低下头,“只是哥哥他不太喜欢我,往后我不招惹他就是了。”
“诶,你与他说破了?”他突然有些紧张。
八戒的问话使我心中思绪万千,平静了一会儿,背对着他,回:“二师兄,大师兄与你一样,都是造化深厚之人,你们将来,都会有一番大福报。他不该被我的感情束缚,我……我放弃了。”蓦地一阵心酸,不知所措,讲完后转身离开。
我试着把自己的心一点点收回来,纵使已经七零八碎,缝缝补补,能用就行了。
是否可以释怀,就交给时间解决吧。
不闻,不问,不声,不响,不笑,不闹。
之后的日子里,和队伍一起闷头走着,八戒常开导我,可是他不知道我与孙悟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是无功而返。
其实很多次我想告诉八戒,告诉他我们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告诉他我究竟有多难过。
终究忍了。
我不是处处找人诉苦的祥林嫂,我拒绝可怜兮兮地拿余生一点悲凉去博人同情。人各有命,命里无常。
八戒无奈叹气,我愈加萎靡不振。
西行路上,偶尔接触到孙悟空的目光,双方都会很有默契地立刻躲开。
算是唯一的一点心有灵犀了。
但我猜测,孙悟空一定开心坏了,因为已经没人会给他添堵,也没人天天想方设法的占他便宜。跟他斗嘴,惹得他常常火冒三丈的那个女子,再也没找过借口接近他,彼此视若路人。
朱明承夜,耳边清静了不少。
我还是会哭,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悄悄的抹眼泪。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它们陪我一起失眠。
大概生来就不讨喜,这一路走来,撞撞跌跌,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了,但他仍然是我的软肋。
现在的情况真是糟透了,我不想被他看轻,所以决定放过他。倒也不必打破什么僵局,我甚至觉得,如果这种状态能一直持续到取完经,也是极好的。
那个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头也不回。再也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是众生心里的英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惜很遗憾,美人不是我。
无妨啊,他应该并值得拥有最好的。
某一日,突降暴雨,道路泥泞不堪,走一段下坡路时,忽然脚下一滑,失去重心险些摔倒时,被他中途拉了回来。
那是多日以来,他第一次与我肢体接触。短短的目光交接,我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乱,像是一粒石子扔进水面,激起了极小的波纹,很快归于平静。
他淡然地松开了手,继续前行。
然后三藏在身后询问:“倾城,没事吧?”
我回头,微微一笑:“没事师父。”
说心如古井是不可能的,我目前的境界还没有那么高深。我忘不了他的聪明狡黠,也无法原谅他的所做所为。可能他对我亦是如此。
凭着孤傲的志气,维护着最后一点尊严。相同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每次都以我的失败告终。我希望,这次不会了。
大雨过后的第二天早上,三藏身子有几分不适,躺着眯了会儿眼,依旧昏昏沉沉。孙悟空为师父把脉,说是风热新感,我思忖着正好几个人是在一处山脚下,便与师兄们说了一声,独自上山了。
呼吸着大山里的新鲜空气,踏着坎坷的小径,仔仔细细在每棵树的树干上打量着,寻找着。
绿油油的葱茏中,时不时会发现一些蝉蜕,轻轻掰下来,小心翼翼揣到兜里。恣意生长的杂草丛中,混着扎人的小刺球鼠粘子,也小心地折了一枝,又找了几株甘草,薄荷,一并拿到涓涓流淌的山泉旁,认真清洗。
大山是一座宝库,里面珍藏着许多治病草药。三藏这一病,定会因此耽误了西行的路,耽误了西行的路,他指不定又要开始哭了。
我心疼他,想让他尽早好起来。风霜雨雪,我们再一起赶路。
蝉蜕,甘草,鼠粘子,都是最常见的中药,可以疏散风热,煮了喝了,身子也恢复的快。
正淘洗着鼠粘子,忽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回头看时,不禁蓦然一惊,停下了手中动作。
如同鬼魅般的人物,沈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是找见了我。
真正令我惊讶的不是他悄无声息的脚步,而是,他一满头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