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每天一样,是鲜红的。
大地却已变成黑色,象征死亡的黑色。
镀金镇周边的大地已是遍地焦土,寸草不生,坟场也不能幸免。
原本坟场里种下的树、坟下自然长出的草都已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座座孤坟寂寞地立在鲜红的太阳下。
这些坟都是新坟,那些旧坟被战争波及,都已不复存在,里面的尸身都已不知不去向,或是被炸成粉末,或是被凶兽或者野兽吃掉,或者不知被强风吹到哪。
坟场里有好多被炸出来的大坑和小坑,还有很多凶兽的脚印,那些新坟坐落在这些之间,坟堆都是用焦土堆砌,里面也没有尸身,都是些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或者喜欢的物品。
战场上的残肢断臂不仅分不清原本是哪个人的,还数量稀少,战争牺牲者的坟地里只好用了只放死者生前衣服或者物品的衣冠冢。
由于黑色雷电、黑色龙卷风和黑火雨的肆虐,镀金镇周边的金矿和田地化为焦土和灰烬的一部分,镀金镇财政紧张,能用来补贴战死者的家属和为战死者风光下葬的钱少之又少,田无量只好拿出自己的私有财产,将钱分给战死者的家属,为战死者操办一场风光的集体葬礼。
陆仁和云晓晨踏上这片焦土,已是将近正午。
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人,无论是谁,都很正眼瞧他们,有的书生会微笑着行礼,有的虽然连脸都不记得都还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寒暄,甚至有一个高大的少年向陆仁表达感谢连带要陆仁的签名。
陆仁两人俨然成了明星人物。
但云晓晨知道自己是沾了陆仁的光。
虽然因为陆仁杀气引发的浩大异象,金矿和田地没有了,镀金镇的人有财产收入上的损失,但陆仁挽救了他们生命,给了他们健康,给了他们的孩子修炼的希望。
跟生命、健康和希望比起来,那点钱财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真要说对陆仁有些不满和怨愤的,也就那些金矿主和大地主,但见过那场黑火雨和白色光点的人又有哪个敢对陆仁不敬?
镀金镇里,陆仁在镇子上遇到的所有人,眼睛里都是那种混杂着感激、尊敬又有点畏惧的眼神。
陆仁经过云晓晨一路的解说,也对这种眼神产生的缘由有了理解,而“多亏”这些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拖慢了陆仁的脚程,让陆仁将近中午才到了坟场。
“大哥,你还有没有像白色光点那种可以改变人修炼资质的东西?”云晓晨可惦记陆仁应承着的好处一路了。
陆仁已经知道白色光点改变镀金镇二十岁之下的人的资质的事,心想着空间壁垒这种又称空间障壁的无形之物真是好东西,即使被切成碎片,还能起到医疗和改变人体的作用。
此时听云晓晨又提起白色光点,淡淡道:“那种好东西很难取第二次。”
的确,这次白色光点的形成极具偶然性,空间的自我修复让空间障壁有了自我愈合、自我恢复、自我再生的能力,空间还会吸收空间障壁破碎产生的碎片加快空间障壁的自我再生,想完全斩碎一道空间障壁并让碎片坠入世间,何其之难,要不是有作为大型独立空间的秘境被陆仁毁灭后吞噬加上陆仁当时莫大的杀气足够彻底斩碎空间障壁这样的条件,陆仁很难做到。
云晓晨本来就对白色光点不报什么希望,听到陆仁的回答,也没多失望,还是很兴奋地问道:“大哥,你这次秘境之旅,都带回来点什么?”
陆仁想了想,储物戒跟一身东西都被无垢黑锅炼化吸收,从秘境带回来的也就只有存于头脑的乱字决和无垢黑锅了,也没隐瞒,反正以后跟云晓晨一起行动还会用到,隐瞒也没必要,一起作战的同伴互相了解还有更利于配合的好处,于是照实道:“我学了一套武决,得到了秘境里的秘宝,有机会给你看一下”。
云晓晨可等不及,道:“现在就有机会,秘境里的秘宝拿出来让小弟见识一下,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秘宝呢!”
陆仁眼睛直视前方,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道:“现在可不是好机会。”
云晓晨顺着陆仁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田无量坐在一坟堆前,左手酒坛,右手纸钱,往地上倒一口酒坛的酒,撒一下纸钱。
田无量可不是自己人,陆仁并不想把所有底牌都暴露给旁人,哪怕这个人还不错。
云晓晨明白陆仁的意思,也就没再问,正准备向田无量打招呼,陆仁伸出的手指却突然拦住了他。
云晓晨看向陆仁,陆仁淡淡道:“等他做完。”
酒水渗进焦土,纸钱随风撒满大地,每个坟堆上都有纸钱,每个坟堆前都有香烛、馒头、点心、烧鸡和水果,每个坟堆前都还有没有渗进土里的酒。
陆仁和云晓晨看到是田无量最后拜祭的坟堆,墓碑上写着严俊臣的名字,风轻轻吹过,纸钱飞起,贴在墓碑上,盖住了严俊臣的名字。
田无量放下倒完了的空酒坛,拂去挡住严俊臣名字的纸钱,然后用手拍了一下墓碑。
田无量用力有些大,墓碑颤了颤。
田无量此刻的心就是颗沉重的心,分量不轻,那原本拿武器的手也不轻。
“这下你可以好好休息了,我却还要继续忙碌。”
田无量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尘土,随着话语消散在空中,他又换了一副面孔,仿若戴上一个面具。
那是一张微笑的人皮面具,让人觉得戴面具的人在笑,但藏在面具下的心是否在笑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田无量微笑着向陆仁和云晓晨,道:“抱歉,让你们等久了。陆兄弟也醒了,正好也到了午饭的时间,我做东,走,上金云楼。”
说完田无量又想起什么,忙补充道:“最近我事务特别多,你也知道这是战后,我恐怕是不能醉的,今天咱们就不喝酒了。”
云晓晨虽然一直等着田无量这句话,但现在却没忙动,看了看田无量,又看了看满地的纸钱,不解地道:“祭奠用的纸钱不是用来烧的吗?”
田无量那张微笑的面具立刻破碎,难掩的伤感在他的脸上一闪即逝,但他还是勉强挤出有些发苦的笑容,环视了各个坟堆,道:“他们已经住在焦土里了,何必在他们头上再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