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行了接近三天,便被拦住了去路。
阴竹下车询问才得知,竟是前方在修路。
奈何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行人只能就近在小一点的酒楼住下。
“几位客官面生的很,不知道是打尖还是住店呢?”老板娘一见客人来了,忙拾掇拾掇自己迎了上去。
绯棠见那个老板娘长的贼眉鼠眼的,一双贪婪的眼睛止不住地往自家主子身上看,便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甘婧前头,取出怀中的金元宝,笑得灿烂:“老板娘,我们是奉命回帝国任职的大臣,后面是我家相公还有外头几十名士兵,可就麻烦您安排住一晚了。”
一听到前头这个女人这么一说,那妇人瞅了眼绯棠身旁气质出众的几人,倒是安分了一点。
毕竟现在是秦帝国时期,朝堂上任何一名大臣的命令都可以让这天下的百姓抖上一抖。
一想到今儿个接待了名贵人,那妇人高兴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手脚麻利地帮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内,还上了酒水。
虽说这酒楼旁边是在修建道路吧,可这酒楼的生意似乎不太好,来来往往也就寥寥数人,满个一楼都被他们的士兵给占了。
老妇人蹑手蹑脚地端着茶到楼上,悄悄地往甘婧他们所住的那扇门靠了靠。
纳了闷了,老妇人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咚咚。”
一阵敲门声过后,妇人谄媚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大人,奴家送酒水送来了。”
开门的是刚刚站在前头的那名女子,她的眉眼仍旧笑意盈盈,只是,在接过茶水之际,却轻飘飘地在老妇人耳边扔下一句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掌柜的最好掂量清楚。”
等脸色苍白的老妇人回过神来,那门已经刷地关上了。
“主子,那掌柜的已经打发了。”绯棠窝在门口,见那妇人的身影已经没了,这才转身往屋内走,对静默不语的甘婧说道。
“这皇帝好端端的修什么路啊,害我们要在这荒郊野岭耽搁一晚,早些进城吃到的可绝对比这些个玩意好啊。”迹菊窝在桌子上,边啃着干巴巴的包子边不满地抱怨道。
漪荷在陶然居掌事的时候,早便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听说过形形色色的事儿了,她靠在窗口往外望去,笑道:“秦修驰道,共为两条,皆从咸阳出发,一条横贯至燕齐,另一条南下至吴楚。据说,道路宽约五十步,两旁树木高三丈,其外头更是隐藏着金椎。道路两旁更是栽种过来价格不菲的青松。”
迹菊这下子可就不淡定了,嘴里还含着半个包子就含糊着开口问道:“这么贵重,就不怕树被人砍了去卖钱?”
漪荷无奈地笑道:“帝国财大气粗,没了几棵树也并不当回事儿。哪像你这丫头,别人拿了你一块糕点就像天塌了一样。”
迹菊一听,那可就不愿了,为了拯救自己的名声,她还特地伸出手将手中还剩一半的包子递到漪荷面前,笑嘻嘻道:“漪荷姐姐,给。”
“哎呦喂,小丫头这下子这么大方了啊。”一阵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迹菊怔了怔,那个讨厌鬼不是被派出去探路吗?怎么会有他的声音?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新竹那讨厌鬼正靠在门上勾唇看着自己呢!
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怼道:“本夫人一向很大方,连吃的都没有,你管得着吗你?”
绯棠素手濯濯,纤长的手指轻点盖子,慢条斯理地为他们沏着茶,等到他们都吵累了,这才开了那红唇道:“都渴了吧?来喝杯茶水消停一会儿,我瞧着那老板娘虽有贪念,不过就是一个贪生怕事的主儿,这茶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迹菊一听有问题,还是不大放心,立即跑上前来,拿起茶水闻了闻,又从荷包中取出银针探了探,这才放心道:“没问题,晾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脚。”
说完,她没有再搭理新竹,径直拿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新竹完完全全漠视。
甘婧放下手中的医术,抬起清冽的眸子望向新竹,问道:“路探得如何?”
“回主子,我们正处于新老路交替地带。帝国新建的道路有意于此处同通向东边几个大国的路相连。如今这条新路上每天都有数万劳工担土打桩,要想前往帝国,只能从老的官道走。”新竹将刚刚探查到的一一禀告。
“帝国在修路的同时,也在大加修葺城墙,将燕赵北界长城与秦国旧有的西北长城对接连通,以阻止北边游牧民族的南下入侵。同时,向南北两界继续开拓疆土。”站在甘婧身后的阴竹补充道。
甘婧微不可见地轻点下头:“嗯。”
秦帝国已立,以嬴政的野心,也必定想将整个大陆板块都收入自己的怀中。分封一制是否能留,便是一个大问题。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甘婧合上竹简,吩咐道。
“是。”
工人歇息,郊区入夜格外寂静。
在一片漆黑之中,房间的纸窗户上陡然伸进一根烟筒,往内吹进了什么东西。
轻敲了两下门,没听到门内的人的动静,一名猥琐的男子悄咪咪地推开了门,搓着满是皱纹的手就伸向床边凸起的被子。
可掀开一看,下面怎么是枕头?
他以为被自家的小娘们耍了,愤怒地回头,却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冰凉。
怯怯地垂下头,那柄锋利的剑正在暗夜中闪着寒光。
没想到这群人真的不简单,男子吓得忙不迭地跪下,恳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绯棠站在桌子旁,伸手点燃了屋内的油灯。
男子恍惚地抬头,却看见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被迷晕,都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惊吓之余连忙磕头求饶。
鉴梅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未曾有松开,而是更近了几分,冷笑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没,没有人派我来的,小民只是一时色胆包天,求女侠饶命,求夫人饶命啊!”男子已经被吓得头冒冷汗,嘴角苍白。
平生没少干这种缺德事,今日本来已经被自家老婆子严重警告不要动手了,可还是耐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阴沟里翻了船。
绯棠晃了晃手,将手中刚刚点油灯的木材灭了,戏谑道:“瞧那身手,那模样,哪家会请他当刺客呀,是不是?”
看着这个娇艳的女子一步步靠近,还似乎在为自己说情,男子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可没想到绯棠的靠近不是温柔乡,而是魔鬼窟。
绯棠直接拔出腰间的短刀横在他的手指上,嘴角扬起妩媚的笑意,在此时却闪耀着嗜血的光芒:“你说,我是砍了你两根手指好呢?还是帮你把整只手都处理了好呢?”
男子闻言,惊恐地抬起头,像看着魔鬼一般地看着貌美如仙,但狠毒如罂粟的绯棠,已经惊恐得语无伦次了。
他悔啊,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听从自家老婆子的话,别来招惹这一群人。他见那些士兵的服式不是秦帝国的样式,便以为他们是软脚虾,可以任人欺负,没想到,这一群人连女的也杀人不眨眼。
绯棠没有得到回答,冷哼一声,手指倏地向下。
“啊——”
整座酒楼的人都被惊动了。
女掌柜的听到惨叫,一下子便认出了那是自家老头子的,慌忙披上件外套就朝着楼上奔去。
绯棠一把拔下正镶嵌在骨血中的短刀,唇边的笑意妩媚妖娆,唇上的色彩更似短刀上正往下滴着的鲜血。
“人渣一个,还真是侮辱了我的刀。”
男子被那断指之痛痛得死去活来,女掌柜的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家老头子正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在地上打滚。傍晚见到的那群人正冷眼旁观。
她惊慌失措地想靠近甘婧去祈求,因为她看得出来,那位,才是这里面的主子,可没等她靠近,就已经被持剑的鉴梅制止住了。
她无奈,只能远远地跪下,死命地磕头求着:“大人啊,求求你放过我家老头子,他只是垂涎夫人的美色,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人饶他一命啊!民妇这便给你跪下了。”
甘婧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手指似有若无地敲打着扶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老妇人惊魂未定,便见窗外有好几道人影闪过,下一秒见到几十个黑衣人持刀从门窗闯入,亮晃晃的刀子闪射在她的眼前,她被吓得直接晕倒过去。
甘婧侧目看着他们,似乎并不惊讶,嘴里吐出一个字:“杀。”
秦帝国此时正在热议分封制的去留问题,而姬角还明目张胆、大肆宣扬卫国来朝一事,铁定会引起帝国内反对分封制存在的人的眼红,今日的刺杀,在所难免!
顿时,小小的房内刀光四起,隔壁的侍卫一听到刀剑声,也赶过来帮忙保护甘婧。
这次派出杀手的人似乎对甘婧一行极其了解,用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本来就不大会功夫的迹菊没几下就失手被擒。
“住手!你们要什么?”甘婧出声喝住战况惨乱的局面,对着用刀挟持着迹菊的刺客冷冷问道。
迹菊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看来,但她脸上的泪水奔流不止:“呜呜,大人,我对不起你,拖你后腿了。”
刺客一听,更加得意了,自己抓的人还真没错,能够威胁到眼前这位右相大人。
眼眸中闪过一缕精光,将手中的刀又往迹菊的脖子上近了几分,冷冷道:“右相大人很聪明,只要右相大人跟我们走一趟,我兄弟两个保证一定不伤这个小丫头半分。”
甘婧的眸子愈加幽深,静默无语。
绯棠立即出言阻止道:“大人,不可。”
这一批人明显就是冲着卫国右相而来的,熟门熟路,背后的人要不是对卫国右相颇有忌惮,就是对止剑山庄恨而不得。甘婧要是真的跟他们去了,只怕不知道会受到什么非人的对待。
甘婧对她轻摇了下头,转头冷冷看着他们,开口道:“可以,不过本相有三尺禁忌,你们打算如何带走?”
身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缓步进来,大笑道:“这个不劳右相大人担忧了,我等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还请右相大人命令你的下属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你那细皮嫩肉的小师妹,就要呜呼了。”
甘婧眉角微凝,冷言出声道:“都退后。”
窗边挟持着迹菊的黑衣人一把将她丢到甘婧的脚边,冷冷道:“推着。”
甘婧看得出来,最后才出现的那位才是这场戏背后的操作黑手,他也不是最大的幕后之人,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对她的身份,对止剑山庄如此了?看来,她是有必要亲自走这一趟去会会他了。
看到迹菊推起甘婧跟在刺客身边往外走去,绯棠等人均愤怒地想要上前去血拼,却被鉴梅出手阻止住了。
眼瞧着楼下甘婧和迹菊被送上黑衣人准备好的马车,自己却无能为力,漪荷愤愤地一掌拍在墙上。
“主子说,如果她中途遇到了意外,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前行,不要让他人觉察道。”鉴梅边说边掏出怀中的布帛,展开在他们几位面前。
这确实是甘婧的亲笔书信,漪荷原本还不信,可一见到布帛,怔了怔,诧异地问道:“你说主子是早就预测到有这一天?”
鉴梅轻点头,冷清的眸子划过一丝凛冽的光:“布帛是今晚离开前主子交给我的,只是我也没有预料会来得这么快。”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收拾一下行李赶往秦都吧。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和帝国那边有关,如果早点过去,兴许还能探查到主子的下落。”漪荷原本焦急的脸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清晰地分析道。
“嗯。”
另一边,马车没日没夜赶了两天路,最终将被蒙着眼睛的甘婧送到一座宅邸。
“右相大人,好久不见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