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魏国已破,死伤惨重。”甘婧方起身,便见阴竹在门外侯着禀告道。
这魏国号称“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的石筑之国,秦国已经耗费了将近一年半还未攻破,为何冰凌之患才解决不久就被破,当真是军心振奋?还是有高人相助?甘婧猜测道。
“主子。”见漪荷这才端进梳洗的脸盆,甘婧微垂眸沉思,待漪荷为自己梳洗好这才推着轮椅出门。
见到阴竹还是守在门外,甘婧冷冷吩咐道“书房。”。
“魏城如何破?又是为何人所破?”甘婧直接开门见山,无视桌面上还剩下的昨日的奏折。大概飞鸽传书早到了,姬角也早已知道他们返回的消息,于是乎他们昨日才从黄河那边回来,就看到书桌上堆满了的这周的奏折,饶是甘婧有多能干,连夜处理也未能处理完。
“暗剑来报是赢扶苏下令用水灌火烧,直接逼开了魏国城门。”阴竹垂眸一字一句回复道。
水灌火烧,可用可燃冰,但是——“魏国周围河流短小,又未得洪期,如何淹得一国?”甘婧不解地问道,脸上是方才苏醒的颇显疲惫。“主子,是我们治理冰凌开挖的人工河道。”阴竹虽说是气愤不已,但还是镇定地回禀道。
“呵,赢扶苏当真好算计,借着帮助卫国治理凌患之名,为秦国赢了爱民睦国的好名声,暗中却利用卫国治患开挖出来的河道,解决了魏国,这样一来,天下之人更多骂的是卫国的助纣为虐,还真是一箭双雕!”甘婧冷笑着,眸子里闪过嗜血的光芒。
“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还能怎么办!赢扶苏一举打破了七国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各国大战只怕已经在所难免了。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其实甘婧自认为已经看淡了,生死在所难免,但她不希望这个世界会有更多的人经历和她一样的痛苦,她会尽力,去让损失减到最小!
“收拾一下,我们去上早朝。”
今天这天气,似乎不错。不似黄河边上的压抑,更多的是碧空如洗。同一片天空下,上演了两个截然不一的风云。
“大皇子和李廷尉,不仅治患成功,还为我大秦拿下魏国这块硬骨头,深得朕心!礼部,按朕吩咐,每人赏赐黄金千两,免死金牌一块!李廷尉协助有功,晋升为大司寇”
“谢主隆恩!”看得出来,嬴政对这一结果是极其满意的?。得了宫赏和升职,李斯更是乐见其成,却也不敢忽视方才出列领赏时路过赢扶苏见到的他那危险的眼睛。他为了有件大功来抵过,可是出了不少力,而大皇子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派人水灌,还一样得到奖赏,自己吃点亏不说,他也没欠他钱啊,有必要这么个死人脸对着自己吗?
他怎么知道扶苏此时不仅气愤,还恨不得把他这个杀害了魏国那么多黎民百姓的凶手就地正法。他为了最大地减少人员伤亡,这才吩咐他们用水灌逼出魏国城内之人,没想到李斯居然暗中派人往水中加入可燃冰,火烧魏城!将魏城活活变成一座“烟火”死城!
他也是今早才收到消息,派人暗查这才从从刚从魏国逃回来的暗卫那里得知事情真相。原本水灌只是想逼出里面的人,没想到李斯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就将火给点了。这样一来,正好迎合了自己那个好胜争霸的父王,大战只怕也不晚了。
“而如今,大皇孙已经出生,朕就将给大皇子的恩典分一半给大皇孙吧,朕为其赐名:子婴!赢子婴,为天下热火所宠,驰骋天下无羁!”
“恭喜大王、恭喜大皇子。”
然而,在群臣的祝贺声中,方才黑脸色的扶苏到这儿没有一丝变化。那日刚到营地,便收到秦宫的飞鸽传书,说是夫人即将分娩,原本预计是归朝之后的,不知为何会提前,扶苏只能快速传书曦逅,让他以最快速度调查事情起因,又回信秦宫务必保证那母子二人平安。虽然他不喜她,但既然是自己救下了,自己就不能中途放手。随着孩子的降生,他没有欣喜,反而是有点压抑,如今出了这件事,她会怎么看自己,他又何时才能期待着自己能和自己最爱的那个她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而此时的卫国,却被一片低气压包围着。
“各位爱卿,对此次魏国被破一事有何看法?”高座上的姬角冷冷发问。
大臣们都对姬角这一做法不解,平时不是都先功后事吗?怎么今天深受大王器重的右相大人治理水患成功回来了,却没有得到优待?
“回大王,臣以为,秦国这是发起七国之战的开始。传闻秦国正大肆征用民兵及兵器,七国安稳表面已久,但一朝打破,必势不可挡。”左丞相率先出列道。
“老臣以为,这不过是秦朝的兼并,不值得担忧。”姬晟的老师闻言表示不同意,出列力争。
“不知道右相何解?”姬角又是将眼神放到甘婧身上,只是,此时,已经不是以往的玩味之样而是多了好几分的认真。又到了自己?甘婧直接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拱手道:“臣请罪。”
此语一出,满朝哗然,这右相大人不是刚刚治理好冰凌水患吗?那可是大功一件啊,何来有罪?
“右相大人认为自己是何罪?朕又该对你做出何种处罚?”高座上的姬角沉重问道,庄严肃穆。
“此次魏国之破,所用之水来自为臣治患所挖之道。魏城一破,七国平衡不再,卫国也难以避免这场斗争!”沐与浩之话,从来都像是准而无误的预言,此语一出,姬角的连渐黑。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有她的手笔,他手下的人都不是在白干活的,但是,就是她的那个回答——卫国也难以避免让他真心气愤,如果连她也没办法,那卫国该如何!在他看来,她可以说是除了他自己,能够对抗赢扶苏的另一人选。
“臣自求辞官归乡,以慰无辜冤死之百姓之灵。”甘婧脸色如幽潭般平静,未能见得出半分绝决与留恋。
姬角闻言,眸光微暗,她这是为何?设局进入朝堂,而如今却又是要两手空空离去?留下这个烂摊子给自己收拾,这不像是她的为人啊,他下意识往甘婧那个方向看去,却只发现两个脸色平静之人。不管如何,如今她已经闯入了自己的世界,还将自己的世界弄得一团糟,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她离开的。
“既然右相大人自认为有罪而此次却又治患有功,功过相抵,朕准许你休息一周,一周后着手处理与秦国大战的准备!”
姬角好大的口气!与秦国大战,数年前能与秦国抗衡的就是信陵君,靠着他强大的指挥军事才能和过人的权威,如今,剩余几个大国和小国已经分崩离析,关系不在,也在没有一个像信陵君那样能得天下信服又反对秦的专政的人来领导天下反抗秦国了,甘婧迟疑着,并未打算接下,在她看来,秦的统一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人们现在只能希望下一任领导者有仁心了。
见甘婧许久未接旨,姬角只以为她对这样的“惩罚”不满意,再加一码:“假期延长至半月,如何?”
甘婧嘲讽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微臣对奖赏不满意,而是微臣觉得秦国之战不可行,如今之计唯有谈和。”
“哦?右相大人认为谈和更是简单?试问一个跨越了中原大半领土的国家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弹丸之国?”姬角冷冷问道。
甘婧淡淡道:“天下君王,无不以个人利益为重,只要大王能满足秦王利益,谈和不过须臾之间。”
他怎么不知道这一点,只是,那是秦王,坐落的是在秦国,地大物博,还会稀缺什么唯一缺的便是权力,等等,还有一个皇后!秦王自登基以来后宫美女数千,却从未有过皇后,世人传言秦王独钟赢扶苏的母妃楚妃娘娘,故没有立后,如果当真如此,想从这里切入难度也不小。“罢了罢了。”姬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挥手道:“今天的早朝就先到这儿,本王要下去休息。”
怎么快就累了,这可不像姬角的身体啊。久未得回复的甘婧得到他最后的吩咐,直直盯着他,却见他脸上虚汗直冒,他的样子,不像是普通的病症!
“臣以为,大王理应宣太医一诊。”甘婧好心出言道。
姬角没有回复,仍旧我行我素揉着他的太阳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在金殿上回旋不休。
“来了?”亭中休憩的甘婧躺在卧榻上,睁开假寐的双眼,看向来者。
范增恭敬行礼道:“参见右相大人。”。
“免礼。”半月不见,这范增倒是越发精神了,虽是人到中年了,但墨黑的丝丝发梢在亭中微风的拂动下不住地飞扬着,时而贴着他白皙晶莹的肌肤,时而拂过他薄薄的微扬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山上雪般衬着幽光。
“今日唤你来,主要是想知道我离开朝堂这几天朝堂可有大事,还有姬角每日上朝的状态!”
“朝堂上的事其实说大不大,姬角动手革除了几位段郡王的心腹,提拔了一批新的官员。而姬角近日上朝的时间在日渐减少。”范增惜字如金地回复道,真是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甘婧困惑不已,继续追问:“提拔的官员是归于哪派?如何选拔进入?”段郡王那边正在治理凌患,理应稳定他,为何还加强削弱他的权力,这根本不像是姬角会做的事!那问题会不会就出现在这批入选官员身上!
范增忽然抬眸看了甘婧一眼,想了想,不敢肯定道:“臣的手下不能查出他们归属的派别,臣想,既然是大王亲自安排的,应当是大王这一派的。”
他的手下也不能查到?看来,这里面的问题还真不小。
现在姬角奇怪地帮自己放了半个月的假,甘婧虽是狐疑,但不想在这儿纠结太多。毕竟离开濮阳这几天,堆积的官场、止剑山庄的事实在太多了,她自己也需要时间来缓过来。
“你先下去,密切留意那几人的动静。还有,听说你最近斩杀了曲郡郡王,怎么回事?”甘婧是不在濮阳,但濮阳中的事她每天收到的还是不少的。
“恃宠而骄,自寻死路。”够了,在他看来,这些理由就足够了。只是他虽然聪明睿智但办事太过果断,忽略了这件事处理之后可能导致的后果。
“你觉得这样处理事情如何?”甘婧没有对他的动作做过多的评论,而是循循问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果断,只有后患。”范增一字一句回道,在他看来对待这种贪官,就应该这样才能立竿见影,震慑人心。
甘婧微眯着双眼反问:“你确实在办案方面是个人才,但你知道那个郡守背后是何人吗?”
“三皇子已经被贬,在属下看来不足为惧。”
甘婧摇了摇头,手指缓缓持起铜茶盏:“这个三皇子平静太久了,不像是他平时的性子。”
经甘婧这么一提,范增这才觉得这件事颇有异常。三皇子风流放荡,放肆无忌,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休停。“属下知罪。”
如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再怪罪他人也无济于事。甘婧想着只能看三皇子后面的行动了。“你先下去。此事从长计议。”
“是。”
看着范增远去的身影,甘婧恍然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们的气质竟然如此相似。
三天后,右相府后院,一声声柔情似水的琴声不时传来,柔昵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刚硬及凌厉,似万剑利刃,直戳人心。
“主子,这是大王最近在服用的药。”阴竹将手中的药盒恭敬地向前。正在弹琴的甘婧“铮”的一声滑过琴弦,一拂袖就将阴竹手中的东西收入手中。
才三天,她的功力竟恢复得那么快?阴竹震惊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手。回来休假的第一天,甘婧就受到不明刺客的攻击,虽说甘婧武功高强,可谁想到他们竟然在甘婧的轮椅上动了手脚,还混成丫鬟成批围堵独自看书的甘婧,出手狠辣,招招欲置人于死地。
若不是正在练剑的鉴梅听到打斗声,出来查看,可能甘婧就真被她们抓走了。
虽说是有惊无险,但甘婧的内力被损耗不少,甚至左手也被割开了不小的口子狰狞可怕,就是他见到了也心疼。却没想到甘婧简单地用白绫一绑,冷冷吩咐他们将那些已经自杀的凶手的尸体拖下去验尸。
确实,她的毅力真的不是常人可比的,阴竹甚至不知道她为何有如此强大的精神,这种精神,只有经历过惨绝人寰的对待的人,才深有体会。
只见甘婧目无表情地打开红盒子,拿起里头的药丸一闻,眉头微蹙:丹砂,这姬角正值风华正茂,为何服用丹砂?他又知不知道这个里面的成分?
“这是从御医还是姬角那里得来的?”甘婧冷冷发问。
闻言,阴竹却明显身子一振,回道:“是从御医那边得来。”
“御医怎么会开这种药?”甘婧垂眸沉思,须臾,吩咐道:“你去把新竹唤来。准备备车,我明早进宫一趟。”
“是。”阴竹闻言,慢慢地退了出去。
这个阴竹,甘婧觉得越来越奇怪,从他再次进入地洞拿到陶朱公的宝藏起,甘婧便起疑了。一直以来,阴竹都是他的得力助手,她是深信不疑的,但他自己进入地洞却不清楚里面还有没有藏书,他去取药丸却对药丸的来处不大肯定,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再加上甘婧身份为姬角所知,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甘婧只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阴竹已经被姬角利用了。甘婧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心底愈沉重。
“主子。”甘婧看着经过几年的磨练,褪去青涩的“新竹,传书回龙山寨,让管家把近来朝廷购进丹砂的情况上报上来。另外,将沐之修近期的账簿让人抄一本过来。”自从朝堂之上的事过后,甘婧也已经许久未曾回到沐府了,想到这儿,甘婧微垂下头,大概也不做他言,毕竟此时的他们,关系已经不再,一个真实的误会,隔开了他们之间真正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