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属下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阴竹前去探查御花园已经好些天,如今才来回复,不像阴竹的办事效率啊。但看阴竹那一脸疲惫,眼眶里布满血丝的样子,甘婧莫名地有些心疼,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就先搁着。”
阴竹抬头,似是忐忑地看了甘婧一眼,大概心中想主子什么时候变得留情面了。但还是拱手退下,徒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主子,朝中出事了。”刚踏进门的新竹擦过阴竹,直直跑向甘婧。
“朝中参加宫宴的多位大臣昨天集体中毒。”
甘婧眉头微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单单就那些大臣中毒,而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却没有,恐怕事有蹊跷。
甘婧立刻反应过来,吩咐道:“新竹,立刻去替我将中毒的官员名单和他们接触过的人报上来!”
“主子,外面来了一群官兵,说是大王请您入宫。”漪荷进屋禀告道。
“嗯。”甘婧颔首,想来姬角是要让自己牵扯进这案子里了。
巍巍大殿,明堂堂的龙椅下,正跪着一批大臣,气氛极其冷肃。
甘婧由着新竹推进来,淡淡扫了地上的颤抖的人一眼,再转头看向正坐在龙椅上微怒的姬角。
“如今右相和左相都来了,朕就把朝中官员月夕宴上中毒这个案子交给你们,三天后朕要知道答案!至于,元宗正,监管月夕宫宴不力,先关押监牢,待案情水落石出再行处理!”看到沐与浩的到来,龙椅上的姬角冷冷吩咐道。
“是,微臣遵令。”两人异口同声,却又是默契地对视一眼。
近日需要招待秦国皇子,朝中却闹出一桩桩令人心烦又丢人的事,姬角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行走在出宫的路上,两个人都很自然地没有说话。
甘婧是无所谓了,但公孙邈却头疼,这姬角安排谁不好,偏偏安排他们这两个冤家一起办案,能不能在三天内查清楚,他还真是担心。
“哎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走路刚分会儿神,就被一个不长眼的丫鬟撞到了。在宫中,公孙邈向来都是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扫了那名丫鬟一眼,风轻云淡道:“没事,你走吧。”
“谢大人。”小丫鬟急急地收拾了下掉在地上的宫服,起身作揖道。
公孙邈没再理会,径直往外走。
而甘婧这边,已经直接上马车了。隔着车身对外头的人说道:“左相大人,明日未时,右相府恭候大驾!”
传言两位丞相水火不容,旁边的侍人以为公孙邈会拒绝,没想到公孙邈却没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那是自然!”
既然右相已经自己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自己何乐而不为呢!看着他们远去的马车,公孙邈的眼睛微眯起来,如今他们两个是一条在船上的蚂蚱,也只能暂时交好,待这件事过去之后,再与他相斗也不迟!
“主子,那些中毒的官员都是昔日拥护二皇子姬昇的大臣,有一些被发现及时,经大夫诊治已经无大碍,但有两人因中毒太深暴毙。”新竹将自己查到的最新结果汇报道。
姬昇的拥护者?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想要对他们下手?
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三皇子和姬角,但以姬角那么深的心计,不可能就将目标指向自己啊。
甘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桌,着实不解。
“新竹,那日的饮食有派人去查过吗?”他们吃过的饮食是关键,如果是饮食里的,那就和宫宴脱不了干系,但如果不是,就是仇家寻仇,而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姬昇想用嫁祸之计,将一切过错推到他人身上,甘婧推敲着一切的可能。
“主子,属下已经派人将那日的饮食和死者秘密保护起来,主子随时可以前往查看。”新竹回复道。
既然别的地方想不出缘由,就只能从物证入手了:“新竹,派人盯着姬昇最近的行动。明日一早备车,随我去查看一番。”
“是。”如今阴竹在休息,新竹一个人担任了两个人的职务,还真是有点吃不消,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去办了。
昏暗、阴冷的房间内停放着两具尸体,面色铁青,嘴唇发紫,一看便是中毒。
仵作轻车熟路打开死者口腔细看,又按了下喉咙,腹部等,好一阵忙活。
“结果如何?”看到仵作动作停下,甘婧直接问自己带过来检查的仵作,毕竟其他的仵作,只怕已经被人收买了。
仵作看着那两具尸体,若有所思,听到甘婧发问,回道:“回右相大人,两位大人均是服食毒物导致死亡,且胃中食物均已被消化,草民看不出有何异样。”
怎么会这样,如果都是宫宴上的食物中毒,为何就曹少保和林少傅这两个人死了?
甘婧远远地看着那两具尸首,随后又转动轮椅到旁边摆着食物的地方,看到食物上一些发黑的银针,眉头微蹙,思索着:为何唯独一种食物有毒,而这种食物在宫宴时自己并未品尝!重重谜题,着实令人不解!
甘婧拿起毒物上的银针观察了下,又用旁边的筷子夹出一块绿色的芙蓉糕,小心地放到鼻孔下,顿时眯起危险的双眼:怎么会是毒谷的药!毒谷的人不是已经被止剑山庄清理了,怎么还会有,难道是漏网之鱼?
“这宫宴上的菜肴可有品级之分?”甘婧抬眸问向旁边侍立着的宦官,那是姬角派来协助他们调查的,也不知道是否有几分监督的意味在里面。
幸好在收回菜肴时新竹看到那些菜肴数量不一多嘴问了一句,否则如今还真是答不上:“回主子,宫宴上菜肴分四等,头等为大王与妃嫔所用、二等为三公所用、三等为三孤六卿所用,四等为余下官员所用。”
“新竹,派人将这些东西秘密保护好,我们先行回府。”甘婧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如今,还要汇合左相那边查到的,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而此时左相这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一身玄衣加身,脱下官袍显得格外清爽却又不失刚气的公孙邈踏着时辰来到右相府,却被右相府门前的气势惊吓住了。
那一个个持刀的侍卫,不似他门前的那些那么懒散,却是站立如松,训练有素,难怪上次暗阁动手都不成功!这个,他倒是对右相对人的管理有一丝敬佩。
“左相大人,我家大人在榭水亭恭候大驾。”阴竹走出来拱手招呼道。公孙邈淡淡扫了一眼风华正茂的阴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大门。
云树环绕,绿绿清波,围绕着一方小亭,大抵秋天也被右相府的气势震住了,不敢蔓上右相府的植物,一切显得那么春意盎然。
而沐与浩,独着一身白衣,坐于亭栏前,胜似独自飘于湖上的孤子,在一片绿意中格外显眼。
见此景,公孙邈笑道:“右相大人真是好闲情!”他发动了那么多人去寻找真凶,而他却独自在此赏景。
知晓公孙邈来了,甘婧缓缓睁开双眼,凌厉地望向平静的湖面,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左相,请坐!阴竹,备茶。”
公孙邈看到沐与浩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道难道他已经知道真凶了?是自己想错了?略显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再在石椅上坐下。
“不知左相可找到什么线索?”甘婧冷冷开口问道,却是没有回头。
左相虽然对他的这个做法不大满意,但不置评价,只将自己查到的全数托出:“宫中管理宫宴膳食的主管那边我去查了,从材料进宫到端上宫宴,其中都有专人看管,并无异样。而中毒者均为姬昇党羽,中毒最深者与姬昇最为亲近,这显然是冲着姬昇来的。”
左相说着,抬头看了看甘婧的反应,其实在他心中,有两个猜测的可能性最大:一是姬角,二是沐与浩。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甘婧知晓他的想法,面如止水,也只说出自己调查到的:“毒物只存在一种食物中:翡翠玉芙蓉。此道菜肴只出现在三等、四等菜系中。下毒之人必是知晓宫宴安排,或者,久居深宫之人。”
“元昭那边并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再说若是诛杀姬昇党羽,为何太尉无恙?太尉可是——”公孙邈叹道,伸手接过新竹递过来的茶水。
却见他拿下茶水许久,而新竹的手仍停留在原地,好奇地抬眸恰巧撞进新竹思虑的眼眸之中,只见新竹眉头微拧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甘婧自然知晓太尉与姬昇的关系,可公孙邈这说一半怎么就停了?
甘婧迅速拍动轮椅转了个圈,冷眸直面身后两人。见到新竹如此失态,责问道:“新竹,怎么回事?”
“主子,属下失态。方才属下在左相大人身上闻到了芙蓉香,想到今早闻到的翡翠玉芙蓉的香味。”新竹看到自家主子转过身来质问,忙拱手说明缘由。
“原来左相还有这种爱好。”甘婧似嘲讽道,不予理会。
方才公孙邈是捕捉到一抹清香,但不是芙蓉之香,听到沐与浩的调侃,这才细细闻起自己衣服上的香气。
这香气,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有的!只是,似曾相识,对,是那日那名婢女不小心撞上自己,没想到竟然留了那么久!笑着解释道:“那日宫女一撞,本相倒也没留意香味竟能留如此之久。”没有露出半点尴尬。
宫女?芙蓉香?弥久不散?
甘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自信十足道:“下毒之人,极有可能便在后宫!此毒为毒谷所有,以花香掩盖,和风而食,毒性加倍。中毒者均位于下风口,布局极其巧妙。但她忘了此毒唯一的缺点就是花香不易散。”
公孙邈被她这一判断吓了一跳:在后宫?
不过转念一想,也提出自己的赞同点:“曹少保和林少傅的女儿均为后宫妃嫔,想来也不无可能。那日那名宫女从宫外入宫,去查宫门的出入登记便可知晓那宫女属于哪个宫!”
甘婧赞同地颔首,正准备吩咐新竹前往调查,却见绯棠与漪荷两人愤愤地走进来,身染土尘,两人没有料到左相也在里面,正犹豫着该如何行礼,甘婧挑眉问道:“何事?”
“大人,今日妾身和绯棠被人引入树林,遭遇贼人。”漪荷作揖,义愤填膺道,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公开的右相夫人,那自然就要有右相夫人的气派。
“看来右相还有家事亟需处理,调查宫女那事本相会吩咐手下人去做,告辞!”左相起身拱手道,毕竟人家现在有家事在身,自己总不好掺和进去吧。
“告辞。”甘婧也只是形象性地一拱手。
漪荷低垂的目光中晃过左相的鞋子,目光稍微一测,不对,直待左相走远之后,抬眸看向甘婧:“主子,方才没有三尺。”
甘婧划这三尺禁地,就是不希望有人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从而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而如今……
“无妨。”甘婧微垂眸道,公孙邈没有那么精明,在她看来。“事情经过如何?”
“回主子,今早我和漪荷两人正欲前往碧玉栏购置往日饰品,行至半路,马匹受惊,横冲直撞,直直往外跑,我和漪荷看着形势不对,便急忙纵身跳下马车,却不想看到几个小喽啰持刀就要我们性命。也幸亏我二人平日均佩剑于身侧,可保自身安全,点了他们穴道带回来审问。”
绯棠回禀道,伸手往外面一挥,“带进来。”侯在外面的家丁带着一个被捆绑扎实却仍旧挣扎不已的男子入屋。
“说,究竟是谁买凶杀人?”漪荷持剑直抵男子喉咙。
那男子以为此次任务就只是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是小菜一碟,没想到此行竟然全军覆没,磕着头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只是想要有口饭吃。”
“右相大人面前也敢撒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新竹抱剑而立,嗤笑道。
右、右相,他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就是,那个卫国如今翻云覆雨的人!想到自己居然杀的是右相的人。
男子头皮发麻,连连磕着头:“大人饶命啊,草民所说均句句属实。草民祖上为镖局,奈何战乱不断,亡父所接之镖在运输路上为战马所毁,价值万金,家人实在赔不起,只好接下杀人的当子,求右相饶命啊,草民上有老下有小。求右相大人开恩。”
“你说买凶的是女子,可有何特征?”甘婧冷冷问道,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男子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忐忑道:“没、没有。她是蒙面来的。”
“把他们先关进地牢。漪荷,去查一下他所说是否为实,再作处理。”甘婧挥手吩咐道。
如今宫宴一事仍未有结果,却有人要对右相府的人动手,这两件事难道有什么关系?还是自己多虑了?甘婧垂下眼眸,思虑着。
“主子,元玉颜前来求见。”阴竹入亭禀告道。
“不见!”甘婧直接干脆地说,元玉颜此时来,只怕是想为自己的父亲求情。
一则,自己根本不想见她;二则,案情正在调查之中,若自己私下接见她,只会被人诟病!
“是。”阴竹握拳退下。其实自己早先便猜到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央不住她的请求进来了。
当年元玉颜一家害得甘婧有多惨,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主子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那个元玉颜也太难缠了,早上来一趟,被告知主子外出,下午还来死缠一趟,在右相府哭闹,逼的自己不得不进门请求命令。
如今主子已经将她拒之门外了,想必她也不会那么不要面子。
果然,听到阴竹的汇报,玉颜愤愤地剜了他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踏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