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皇子姬昇接到密报,正在宫中大发脾气:“你说什么?毒姑被处死了?”
侍人战战兢兢,连连应道:“是,是。”
姬昇一怒之下将那名侍人狠狠踢倒:“滚!”看来止剑山庄还真是个大敌,如今收服不了它,只怕将来会阻止自己的大业!虽然霍挣天已经被自己毒死、毒姑也被烧死了,但从那天祭剑来看,止剑山庄就算不知道是自己下的黑手,也要和自己作对。
“主子,止剑山庄乃天下第一大庄,想必朝廷想笼络也是一件难事。属下觉得收服止剑山庄一事可暂且停下。”妘任抱拳分析道。
如此也不无道理,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另一个强敌的归来!“姬角如今身到何处?”
“回主子,大皇子已到秦国边界,不日归卫。”
“妘任,我给你暗卫一百,截杀姬角,务必在他进卫之前送他上路!”姬昇冷冷命令。
“是。”妘任甩一黑袍,潇洒离去。
身侧的侍人战兢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二皇子最近对止剑山庄很是头疼,如今再来一个大皇子,自己要是哪一天触了二皇子的眉头,只怕好日子也到头了。
甘婧仍是将山庄托付给溪竹,携着四大婢女连同两大护剑前往卫国。颠簸的马车上,漪荷报告道:“公子,姬角数日前已从秦国出发归卫,此行可能与大皇子返都相遇。”
甘婧抬起眼眸,淡淡应道:“嗯,此去长亭不过半日之程,我们待会先往长亭一歇再行赶路。”
车帘外两人闻言异口同声:“是。”
“驾——”飞扬的马蹄扬起浮尘,似千军万马飞驰而过,踩下千里归途。
“吩咐下去,先前往前面长亭休息片刻。”他们几十人,从秦国出来,躲避追杀,日夜奔波,就是人受得了,马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姬角想着,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十里锦坡长亭,因十里长坡出名,环绕碧波湖水,上建两亭,供路人休息乘凉。想是湖水天生的地势,背风北方,常年温和,这里一年四季绿荫悠悠,花团锦簇,更妙的是长亭外的桃花林,四季花瓣纷飞,饶是人间仙境也莫过于如此。
甘婧等人歇于亭中,迹菊取水煮清茶,漪荷素手弹瑶琴,绯棠翩舞似姣鸿,鉴梅与甘婧摆开一场无声的战斗,两大护剑抱剑临风而立,亭中看似风平浪静,暗中却波涛汹涌。
但闻一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匆匆而过,桃花林中响起一阵激烈的冷兵器相交之声,道道血红泼洒在空中,染红了娇媚的桃花。
一身披锦色披风负伤逃出包围,寻琴声而往,妘任穷追不舍。
漪荷的琴声衔接得恰到好处,当姬角逃出桃花林时,琴声一变成为激烈的破阵曲。桃花林阵法一变,桃树位置瞬息万变,树上的花瓣被震得漫天飞舞,飘转宛若九天凰羽。
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妘任举手示意身后的暗卫缓下脚步,慢慢搜索前进。
姬角逃出桃花林踉跄地来到长亭,远见那亭中几人气质与众不同,以为误入仙境,日头正盛,一阵恍惚闪过后便晕死过去。而亭中几人知晓场外之景,仍旧不为所动。甘婧右手中指与食指夹一白子,优雅修长的手指将白子轻放入棋盘,头也不抬:“新竹。”
新竹知晓甘婧有意救下姬角,略一拱手便走出亭,将姬角扶入亭中。
林中,妘任等人摸索许久,只觉眼前迷雾层层。东方曰明庶风,东南曰清明风,南方曰景风,西南曰閶阖风,西北曰不周风,北方曰广莫风,东北曰融风。立春条风至,春分明庶至,立秋凉风西南爽。妘任挥剑斩断了西南中间的一棵茕茕独立的桃树,刹那间,阵法变化停止,花瓣化作花雨飘洒而下。绯棠等人觉察到阵法的变动,齐齐望向阵中,唯有甘婧与鉴梅仍然沉迷在激烈的棋局中。几人均拿起放在身旁的剑,相互之间颔首示意,飞入林中与黑衣人相斗。
花瓣圈洒,鲜血飘零,人间仙境般的桃花林顿成一片血海。剑剑相对时,一名黑衣人余光中瞥见他们要追杀的姬角正躺在亭子的角落里,若是杀了他便可功成身退,也不必损失那么多弟兄,于是提剑便迅速向姬角砍去。
甘婧只用余光,头也不抬,右手中的白子直击黑衣人的天灵盖,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的天灵盖顿时被击碎,倒地身亡。
妘任将纠缠自己打斗的阴竹的注意力转到另外两个黑衣人处,自己飞身向亭中,刺向刚才出手的白衣男子。甘婧觉察到妘任的接近,袖中银针翻飞,让妘任措手不及,闪身避开,对面的鉴梅眼中冷光一闪,拾起座下的剑直击前来的妘任,妘任原先没注意到甘婧对面的一个蓝衣女子,待两人交锋看清脸时,他脱口而出,惊讶道:“你竟然没死?”
鉴梅不为所动,虽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招招凌厉,妘任攻击防守之间步步后退,无奈被逼回桃林,见身侧暗卫的惨败,他发狠用了九分功力将鉴梅打下,闪身之际吹了吹口哨,转头深深望了一眼淡漠的鉴梅和亭中飘逸的白衣甘婧一眼,命令道:“撤!”飞身而去。
六人见此,静候甘婧吩咐,希知甘婧性子的他们见甘婧并无穷追的打算,将沾满鲜血的剑直直插进地表,单膝跪地:“主子。”
甘婧将手中白子放下,结局一定,吩咐道:“起来吧。那些人实力不容小觑,逃了也就逃了,新竹、阴竹,你二人先替姬角疗伤。”
“是。”
甘婧淡淡扫了那片血海一眼,叹道:“这地方也脏了。”
漪荷等人默默抬起头看向她,主子是想这些人的血脏还是尸首脏?
片刻之后,稍稍恢复知觉的姬角被痛醒,循着凉意看到溪竹正往他左肩伤口处洒药粉,微微一愣,是有人把自己救了?新竹知晓他已经醒来,轻笑:“公子,把左臂抬高,我帮你包扎。”
“这是长亭?”姬角看向四周似曾相识的场景,问道。
“正是,公子受人袭击,为我家主子所救。”新竹只是点到即止,包扎完帮姬角将衣服套回去,“既然公子已无碍,属下也可回去复命。”
“你家主子是何人?可否引我亲自道谢?”
新竹不知主子为何救下他,也不晓得主子是否会见他,他站起身,望向甘婧他们所在的亭子,似在征求意见。姬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云波碧浪之中,栖息着几个人,云裳飘飘,着者华矣。
这时,阴竹不紧不慢地从那边的亭子过来,行一江湖礼:“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同下棋。”
阴竹与新竹两人领着姬角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湖心亭。
“主子,那男子已经带过来。”阴竹拱手复命。
姬角站着,想走近颇显诚意些,却被身旁的新竹拦住:“公子,我家主子有三尺禁地,望您尊重。”
闻言,姬角停下脚步,礼貌地在三尺处鞠一躬:“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抬眸一看,姬角满眼惊艳,方才远远一看只知此人气质非凡,没成想一见真人更是惊为天人,世间竟有如此美如傲竹之人,男生女相,风骨卓然!未免看得有些呆了。
甘婧也不回避他的目光,抬起美人眸,淡淡说道:“请这位公子下一盘。”说罢,双手一击石桌,自行跟着轮椅后退了几步,跟对面恰好三尺。
“公子,请。”鉴梅起身让座,待甘婧拂袖将黑白子又隔空送回后,端起甘婧的棋碗恭敬地托于其身后。
姬角震惊地看着她这行如流水的动作,缓步走近,在石椅上坐定。
“请!”甘婧礼貌道,脸上波澜未起。
“恭敬不如从命。”姬角略带吃力地抱拳,温润道,执起一颗黑子直下天元。而甘婧,修长的手指夹起一颗白子,横抛出,正中正位。姬角也不甘示弱,连连几子下得颇有气势,只是到后面变得越发力不从心了,直到放下最后一子,他脸上滑过一丝失望,仍是满脸笑意:“我输了。”
“有所顾忌,进退两难,永远解不开玳瑁棋局。”
“玳瑁局?”姬角这才仔细看起这个棋局来,却真如玳瑁一般,食又食不得,丢弃又舍不得,由此陷入两难境地。
“鉴梅,中腹十二。”鉴梅将托着的棋碗交给身后的漪荷,缓步至棋盘,听从甘婧命令取出姬角碗中黑子下了一颗,只见那黑子自身损失了八颗,但白子也损失了三颗,甘婧眼眸一闪,手中飞出一颗白子,稳当当地落在棋盘上,“黑边七。”这时两边竟都损失了三子。眼见战局越加激烈,甘婧略一思考,即刻又飞出一白子,“中腹七。”鉴梅下完这一子,很冷静地退到一边,这时,一盘起死回生的棋局展开在姬角面前,姬角一见,眼中闪过复杂的意味,笑道:“公子好才学,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卫国沐与浩。”
“幸会,姬某也是卫国人。”
甘婧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是何人,他如果没打算表明身份自己也不会揭穿,看向棋局,温润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此棋局?”
“局乃妙局,可惜鄙人才疏学浅,毁了一盘好棋。”姬角赞赏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当退则退,退则已矣,不若进也。”甘婧分析道。
“敢问公子如何看待此时战局,秦国兼并之势不可挡,而我卫国人该如何自处?”姬角听到甘婧的分析,便知晓此人定是治国良才,若能为我所用,定然会让自己的大业事半功倍!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历史大势所趋。卫国比不上其他国家强大,但内自改革,外修睦邻,仍可保其一时之盛。”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一番见解精辟不落俗套!依他的才智,想必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被救,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到这,姬角笑道:“依公子之智,想必已知姬某身份,姬某也不想遮掩什么。如今我卫国虽富裕却不强,人才之势远不如秦,姬角诚邀公子入我朝堂,重振我朝风。”
甘婧没有给他答复,轻笑:“大皇子如此求贤若渴,与浩不甚荣幸,经此刺杀,大皇子有何感想?”
姬角摇了摇头,笑道:“倒是我小觑了,能训练出如此精锐的暗卫,可惜,他和还真把我当成姬忽了。”(姬忽:郑昭公,顾念手足情谊,为免手足相残,主动放弃君位,飘然而去,而设计此局的姬突,顺利即位,是为郑厉公)这卫国,也该变天了。
房中,两大美人穿着裸露,衣衫不整,服侍着同样躺露着胸膛的姬昇,房内丝竹之声不断,靡靡之音不绝。
“参见主子,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一声铿锵有力的请罪之声打破了房中的热闹。
“姬角逃了?”姬昇脸色微变,挥开两名女子,径直坐起身来质问道。
“是,被止剑山庄的人救了。”虽然不确定那名白衣男子是否就是他们女扮男装的庄主,但那五个人在那里是绝对不会错的,只是鉴使怎么会出现在那,还和止剑山庄的人在一起,他们不是灭了毒谷众人吗?鉴使没报仇反而和他们一起做事,而止剑山庄居然还敢留下她,他实在不解。
“止剑山庄怎么也牵涉进来了?看来,我们要提前行动了。妘任,通知各将领,今晚,逼宫!”姬昇站起来,挺拔的身姿背后是勃勃的野心,挡我路者唯有死路一条,就是止剑山庄也一样!
“阴竹、新竹,你二人先随大皇子进宫,务必保证大皇子安全,剩下四人便先随我回家。”甘婧挥手命令道。
“是。”
姬角也没过问他们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只觉得有如此手下之人怎么可能是市井之人,如今自己要取得他们的帮助,关于他们的身份日后再查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