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府到枳县,经过半个月的风雨兼程,三人终是到了。
赶了将近半天的马车,怕是马也累坏了,阴竹跳下马车,对车内的甘婧启禀道:“小姐,枳县向来封闭,不喜接待外人,我们只能先在外县暂住再想办法入内。”
这时,远处一声虚弱的“救命”声起,甘婧灵敏地捕捉到,“阴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阴竹也是练武之人,虽说刚才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准确地往声源地去。这才发现一个不过6、7岁,穿着朴素布衣的女娃正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嘴唇一片紫红,看来是中毒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马车旁,“小姐,前面有个孩子中毒了。”
无奇掀开车帘,让人对车内一览无余,尽管甘婧仍以白纱遮面,但仍难掩其眼中的流光和遗世风华。
“无奇,带上药箱。阴竹,先把我抱过去。”解毒不可耽误一刻,事出从急,甘婧吩咐阴竹抱自己过去,省了推轮椅花的时间。
丛林中杂草遍地,隐约可见一两株开着小黄花的葫蔓藤盘旋其中。阴竹将甘婧放在离女孩最近的位置上。甘婧捉起那女孩的手,只见她左手上还死死握着一株小草,甘婧避开小草细细地为她把脉,随后又扶起她的脸,看到那太阳穴发黑,嘴唇正在变黑,八九不离十是断肠草中毒了。
“无奇,将我的银针取来。”幸而并非从口入,皮肤渗入血流速度慢。赶来的无奇立即取出药箱中的布条,摊开来,露出根根雪亮的银针。甘婧执起银针,对着几大穴位准确下针,见那嘴唇的颜色减退,银针变黑,甘婧这才将针取出。现在这边没有药,只能前往前方小镇找药了。
“无奇,你先把孩子抱进马车。阴竹,你也把我抱回去。立即赶往前方小镇,我必须为这孩子配药。”取下她太阳穴最后一根发黑的银针,甘婧命令道。
“是。”两人齐身拱手作揖开始行动。
三人一通救治之后,临近傍晚,女孩才慢慢苏醒过来,正坐在仍是看着手中的竹简目不转睛,吩咐道:“无奇,药。”
“是。”大小姐吩咐那女孩醒来后再让她喝一次药,这会倒是时候了。无奇端着黑漆漆的药坐在床头,扶起女孩让她躺在她的怀中,舀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那孩子倒也乖巧,知道这是药,忍着苦涩、皱着眉将整碗喝完了。
一碗毕,那孩子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包括正坐在桌子旁的甘婧,怯生生地开口:“是两位大姐姐你救了我吗?”
无奇点点头,微笑地将她腮边一缕刘海抹到耳后:“你怎么会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乱逛,中了毒都没人能来救你。”
女孩摇晃着坐起来,面朝无奇,跪在床上反复磕头:“两位大姐姐,求求你们也救救我爹爹吧,你们能让小悦死里逃生,也一定能救小悦的爹爹,求求你们了。”
无奇扶住她,求助地看向甘婧,“你爹爹是何病?”清冽的声音如泉声激越在房间中。
“爹爹他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从两个月前就精神恍惚,晕晕沉沉的,近日更是沉睡不醒。村里好多人都得了这种病,巫大人也没有办法,姐姐,求求你救救我们。”说完,女孩又朝甘婧磕头。
“尔等家乡何处,又事何业?”甘婧猜测这个小女孩可能来自他们要去的那个村子,继续询问着。
“回姐姐,我家是在隔壁的枳县龙山寨中,寨中以采丹砂为业。”女孩坦诚回答。
看来就是了,“明日可否带我们入寨看病?”
女孩闻言连连磕头:“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隔天清晨的龙山寨寨口,一名妇女打扮的女子见到走在前面的小女孩,立即冲上前去抱住她:“你这死丫头失踪一天跑哪去了?担心死阿娘了!”虽是埋怨,可分明让人看到了她眼中正在打转的泪水,自己的丈夫快不行了,女儿又失踪了一天,想必十分担心。
女孩重新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哭着说:“阿娘,我昨天偷听到巫大人的话,他说那种草药可以治好爹爹的病,我就上山采药了。”
妇人浣娘一听,赶忙拉起女孩检查:“小悦,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都要和娘说。巫大人说的那药是有毒的,不可以用手采。”
女孩忙把手摊开,露出了昨日还未消的小齿印:“阿娘,昨天是这三个大哥哥大姐姐救了我。我想他们能治好阿爹的病,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浣娘一愣,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孩子身后的几个人。一个蓝衣便装,修长挺拔,左腰间佩剑,一看就是练家子,他推着的女子白衣飘飘,虽坐在轮椅上却难以掩盖她的高洁,半面白纱蒙面更让她显得神秘,身旁又站着一个着粉衣绣裙,玲珑秀气的女子,手上抱着一个盒子。这些人来历一定不平凡,浣娘低下头似乎在用商量的语气和女孩说道:“小悦,这村里人的病,巫大人都没法儿,这些外人还是不要随便进寨子了,他们可能只是碰巧救了你。”说完她的眼睛瞥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甘婧。
无奇见此,心中不禁恼怒,她是看不起自家小姐的医术!刚想和她理论,甘婧却缓缓发话了:“你们村的人一开始会精神恍惚,后来六亲不认,最后便是沉睡死亡。”
浣娘拉着小悦问:“你是不是把你爹的症状告诉他们了?”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小悦正想说话,甘婧继续说着:“他们死的时候会全身皮肤溃烂。这种病从你们经营丹砂的那一代就开始了,死的人大都进过丹砂冶炼地。但是为了生存,你们又不得不如此。”
小悦根本不知道那么多,怎么可能告诉他们,这样看来他们应该对这种病很有把握,“你们真的能治好我族人的病?”如果真的可以,她不会去顾忌寨规。
“自当一试。”甘婧点头道,听不出半分不自信。
跟随浣娘来到一简陋石屋前,因石门过于狭小,阴竹抱着甘婧入内,将她安置在离床边三尺之距的石椅上。屋内简陋而昏暗,草席上横躺着一个沉睡的男子,应该就是浣娘的丈夫,那男子虽眉清目秀,却眼眶发黑,呼吸声沉重,仔细看手上还有少数红色的斑丘疹。
“你下去准备绿豆汤、豆浆水、麻油三者的混合物,等量配置,喂其饮下。两个时辰喂一次,直到他将毒排除,苏醒即可。”
这几样不是最平常的东西吗?怎么救得了自己的丈夫,浣娘半信半疑,但还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按照甘婧说的去准备。果不其然,喂到第三次的时候,男子转醒,见到自己身旁的妻子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顿时热泪盈眶。此时甘婧三人正在屋前饮茶,小悦高兴地从里屋跑出来:“大姐姐,太好了,爹爹醒了,爹爹说想见你们。”
阴竹望向甘婧,征求她的意见,甘婧放下嘴边的茶碗,知晓阴竹的意思,轻点下头,阴竹方将她抱进去,安置在刚才的位置上。男子孝仁惊讶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不能走,但心想她竟然能救自己一命,掀开被子就下床跪向甘婧:“感谢巫女救命之恩。”一旁的浣娘见此也跪下:“感谢巫女救命之恩。”巴蜀之地,信奉巫术,在他们心目中,起死回生是件极为重大的事,拥有这样的能力的人便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巫神,甘婧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又在半天之内救活了孝仁,肯定是他们的巫神转世,是他们龙山寨无比尊贵的巫女!
甘婧没去在乎他们的称呼,只是说道:“你们那些在冶炼窑里待了不到十年的人可用此法解毒,十年以上的,就吩咐他们的家人准备后事吧。”
孝仁一听,慌了神:“那我们家主不就没救了?巫女,您神通广大,就求求您救救他吧,他才刚及冠啊。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族人是不会忘的。”说着,孝仁又在地上朝着甘婧不断磕着头。
“其尊上巧得丹砂矿原乃好事,只是冶炼不当,遗害子孙后代,你们可领我前往,我只能试着保他多些时日。”
“好好,我们这便领着巫女过去。”孝仁与浣娘连连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