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娅听到迹菊的话,有如一桶冰水将她淋了个透彻,她抓着身边婢女的袖子,慌张道:“途夕怎么办?我没想要杀死她的,我没想要杀死她的!”
婢女也没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只能用手抚摸着朵娅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
“父皇母后要是知道我杀了她,铁定不会饶过我的!”朵娅脑海中的思维快速旋转着,一个个恐怖的结果全都喷涌出来,占据了她。
她和亲过来代表的可是图安,现今错手将大秦的夫人给害死了,要是大秦一个不满,出兵图安,那他们的家国可就完了!
扶苏收到暗卫来报,当即大怒,质问他们为何没能护住夫人。
暗卫也是战战兢兢:“那日,举贤堂发生大火,暗卫无暇顾及。”
举贤堂发生大火,夫人就被抓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究竟是谁?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她是止剑山庄的庄主,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去了!
不!不可能!他摇晃着脑袋,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关于她的一切在碰撞、在激荡!
啊!
朵娅,那个该死的女人!
居然敢将主意打到婧儿的身上!
“去,将朵娅给我拿下!”扶苏拍案而起,吼道。
蒙恬闻声进来,赶忙阻止了他:“大皇子,不可鲁莽。”
“你现在得到了扬妹,可知道我的痛楚?那是我的夫人!”扶苏怒道,摆明的就是不会再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饶过她。
原以为他离开一段日子是对他们俩感情上的一段重新翻牌,没想到,那日一早的吻安诀别,居然会成为永别!扶苏跪哭不止。
蒙恬无奈地垂着头,他知道这个夫人对嬴扶苏的重要,可没想到她的分量居然是这么重!
可图安公主真的动不得,漠北才安定下来,一旦处理了前来和亲的公主,只怕漠北众国会不服秦国的统治,直称暴政啊!
“报!陛下使者到!”
“快请!”蒙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的扶苏,最终还是伸手将他给搀扶起来,“大皇子,大局为重!”
使者进来,宣读诏书:“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扶苏脸上的悲恸未减,使者只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正想要劝解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他手上的诏令,走入内室。
蒙恬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上前劝阻扶苏:“皇上在外,没有立下太子,派我带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疆,公子担任监军,这是天下的重任啊。现在只有一个使者来,您就立刻自杀,怎能知道其中没有虚假呢?希望您再请示一下,有了回答之后再死也不晚。”
使者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蹊跷,未免后患,连连催促:“请大皇子奉诏自裁!”。
扶苏睨了他一眼,对蒙恬说:“父亲命儿子死去,还要请示什么!”
蒙恬暗中压下了他取出的宝剑,“你我手握重兵,身系国家安危,虽然被赐死,也应该当面奉诏,不是我不敢死,只是这事事关国家大事!”
“陛下当年命令我监军,已经是没有立我为太子的心。现在胡亥被立为太子,年幼,陛下害怕其他的皇子不服,尤其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你我手握重兵三十万,守边御贼,其势足以谋反,虽然陛下神威天降,却也不得不防。陛下赐死我,正是因为如此。我一日不死,陛下便一日不得心安,是不?”扶苏看着使者,笑道。
言语之间虽然平和,但是使者怎么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是是。”
于是扶苏面向咸阳而跪,泪如雨下:“臣今日领命而死,所以报陛下也。”
生养之恩,就此断绝!
扶苏自杀倒地,蒙恬抱尸痛哭。
使者眼见着任务就快完成,忙催促着:“请将军奉诏自尽!”
蒙恬抬头怒视,解下佩剑,丢给使者,悲愤地吼道:“蒙恬在此,要我性命,请军自取!”
蒙恬是一代名将,匈奴闻风丧胆,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使者胆寒之余,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先将蒙恬转移到阳周监禁起来。蒙恬手中的这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则交给裨将王离统领,以李斯舍人为监军。
使者还报,胡亥、李斯皆大喜,赵高却是喜中还有忧,他总觉得扶苏死得太容易了。
两个月后,赢胡亥登基称王,止剑山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烧起熊熊大火,人去楼空。
又一月,漫天桃夭飞舞的桃花源中,一男伫足而立,下面正推着一个小腹微隆的妇女。
“胡亥的残暴不比嬴政少,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怕是凶多吉少。”男子感慨道。
坐在轮椅上的妇女手抚腹部,灿然一笑,嗔道:“江山如何,历史自有定势,若是你觉得舍不得,自可回去。”
男子蹲下身子,将耳朵附近女子的腹部,笑意有如三月阳光:“有妻儿如此?为何回去?”
“贫嘴。”女子羞赧一笑,娇羞的侧脸格外动人。
回想当初暗卫将扶苏送来时的气息微弱和此时的嬉戏打闹,甘婧此时最是感谢的是蒙恬。
扶苏悲愤自杀,蒙恬知晓阻止不了,便在他还剩有几分气息的时候动手,帮他敛了气息,使者没有武功,自然是看不出来,“蒙恬现今如何?”
“他没自裁的话,胡亥不敢轻易动他。”男子仰头笑看甘婧,是这个他最爱的女人、最狡猾的女人,用心将已经心如死灰的他唤醒。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是自己在为难,他从没想到她承受的不比他少!
爱情的双方若是都在默默承受,而不坦诚相待,只会让这一段情越走越累,幸好,一切都不晚。
“哎,那是?”甘婧躲闪着他炙热的目光,将头扭向他处。
扶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反问,“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宫里是巧儿,宫外不是止剑吗?”甘婧不解,嘟囔了一声。
扶苏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抱起来说:“在宫内,你很聪明地选择了正确的人,但止剑行事张扬,容易引人耳目,那是桑家家主,看来你的手下也跟你一样有本事,早早地就勾引上了他。”
“什么叫都一样?”甘婧生气了,怼了回去,“你家属下不是把我的属下也拐跑了吗?”
鉴梅和曦逅策马远走,浪迹天涯。若非当初曦逅强行拉着鉴梅去探明真相,将姬昇和赵高的密谋揭露在她面前,鉴梅恐怕真的会对自己的主子动手,所幸,一切都不算太晚。
姬昇同赵高两人狼狈为奸,但心机却少了几许层次,只不过是被人当枪使,恐怕不久,就会被赵高当成统一的挡路石一举铲除。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扶苏点头应下,抱着她往屋内走去,“走咯,人家来提亲了,你怎么能不在?”
甘婧怎么感觉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反唇讥讽:“你不觉得子婴的事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扶苏的动作停顿下来。
甘婧只以为他有些生气了,毕竟那是他和巧良人的事。
但他却还是知无不言,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柔情:“她是我表妹,进宫非她本意。当年父皇酒后留下孩子,楚妃手段凌厉,若她不在我这里寻得庇护,很快就会一尸两命。”
扶苏没有说,郑巧儿为了让他帮她,在他的门前跪了多久。他本不会将温柔给任何女人,也不会帮任何女人,就算上次魏八子的事,也不过是他给她的折磨,他想要的,仅眼前这一个,“好了,我们走吧。”
为了减少颠簸,她伸手搂进了扶苏的脖子,“等等,轮椅!”
“别管了!”
甘婧默,这已经是第几次这样了……
光线明亮的草屋,此时更因美人的聚集而蓬荜生辉,缓缓走进来的一对璧人,丝毫不逊色于甘婧于扶苏。男俊雅女冰雪,怎么看怎么般配。
烟茵伸手扯了扯旁边阴竹的手,问:“你觉得我和漪荷比,谁漂亮?”
阴竹毫不犹豫地答:“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烟茵气急,一拳打在他的心口,扭头不再理会,心中怒骂:“死木头,臭木头,呆木头!”
迹菊和新竹两人对视一笑。
一切的仇恨,一切的恩怨,都随着嬴扶苏和甘婧的离世烟消云散,现在的他们,只是避世桃花源的普通人。
姬昇密谋姬芜,不得而杀之;姬角密谋甘婧,不得而威胁之,这两人的手法何其相似,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以为保住一个小小的卫国,便是守住了他们的权势,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终究是不能战胜历史的趋势。
胡亥二年,没了重重庇护,卫国被攻陷,姬角喟然长叹:自己机关算尽,死守到最后,竟然还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