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领着众位前来的侍卫奴才退下。
甘婧正打算抬手,示意阴竹离开,余光却瞥见扶苏嘴角的淡笑。
看得出来,他的状况似乎不大好,身上多处力量都是由文简帮忙撑着,但是他表现在她面前,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把药拿给大皇子。”甘婧淡漠地对身后的阴竹吩咐道。
出来接旨之前,她便听说扶苏为了赐婚一事被嬴政罚跪在宗庙将近一天,没想到嬴政居然意外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不得不说,这个男的将嬴政的心里拿捏得很到位。
说右相大人的妹妹为了救他,身受重伤,由此也契合了自己身体上的残缺。
若是如此,自己下嫁于他又有何不妥?左右不过人前恩爱人后仇人罢了。
看着阴竹缓缓走向扶苏,甘婧把玩着手中的丝线,面无表情道:“以自己为注,容易输的一干二净。”
扶苏接过阴竹拿过来的药瓶,抬眸看向她笑如春风道:“但我最终不也是赌赢了?”
“走吧。”甘婧对着回来的阴竹说道。
扶苏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笑意不减。
这一切,他还不屑于赌,只因为她,他才会以赌为名,步步设计,引人入怀。
过几天就是帝国大皇子大婚之日。持续三晚,咸阳郊外的山上提早放上烟花。
一朵朵艳丽的烟花在漆黑的半空绽放,宽阔的苍穹颜色尽失,只看见五彩缤纷的锦绣漫天洋溢,一地玉碎,在咸阳中的百姓,纷纷仰头凝望,发出声声赞叹,从远处望去,缤纷多姿,他们都感染到这股婚庆的热闹。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最是宠爱、也最受天下人宠爱的扶苏公子虽有姬妾几十,却未曾有过这么隆重的嫁娶宣告。可见,这位新娘受皇室的重视程度。
然则,却未有人知晓诸多事件均由扶苏安排,重视新娘的莫过于一个扶苏。
宫中张灯结彩,好不欢庆,晚饭过后,所有人都开始为第二天的婚礼而做准备。
这天,苍穹宛如一面巨大的湛蓝镜子,幽静地悬挂半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一片明媚好风光。
是个出嫁的好日子。
宫女将珍贵的花种都摆在从风情院通往澜沧殿的路边,且在路上铺上了地毯,让新娘子从红地毯上一路走到花厅,两边都是大片大片的花海衬托。
还以花的颜色区分,在红毯旁边以各色的牡丹摆出百年好合的字样,还有两只很大的龙凤图案。又在红毯边缘上点缀颜色最柔美的凤凰荧光丝条,在晚上,这些荧光布会发出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如无数的萤火虫在茶花中飞扬,不仅缤纷多彩,而且华丽浪漫。
在点缀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看一条淡绿色的小径不断地伸延想远方,宫女们都发出振奋的惊喜声。就像是一条淡绿色的河在苍穹划过,一地玉碎。
从上空俯视而下,从风情院到澜沧殿就是一片缤纷多彩的花海,颜色的搭配上更是完美无缺,让人又视觉上超俗的享受。那场景,叫一个壮观,满山遍地的茶花就让人目不暇接,真正做到百里锦绣的辉煌。
天下间恐怕没有哪个新娘出嫁能有此殊荣,百里锦绣相伴,一地绿河相陪。
澜沧宫所有的阁楼都挂上了最名贵的莲花琉璃宫灯,点燃了灯火,长眠三日不息。
宫中各位主子见到如此胜景,纷纷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一个封国的右相妹妹,便能享受此番待遇?
他们好歹也是国色天香,各国的翘楚,凭什么,他们进宫这么久,扶苏却未曾正面看他们一眼。
隔日一早,漪荷便早起帮忙甘婧打扮。
甘婧虽是一直以男子装出现在众人面前,但皮肤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什么毛孔,省了漪荷帮她弄脸的功夫,直接抹粉擦胭脂打扮。漪荷一边帮甘婧打扮,一边也夸她的肌肤好,加以笑意将心中的悲哀给遮挡住。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主子心中的那个人是暗阁阁主,而不是扶苏公子,今日做出这般选择定然也是无可奈何。
她看着镜子中淡漠冷清的甘婧,浅浅一笑,劝道:“主子,今儿个是你出嫁的日子,新嫁娘都是最美的,主子不妨开心点。”
说着,她又拿起画笔为甘婧淡扫蛾眉,接着描绘眉形,没一会儿,一双秀气的柳叶眉便完美地出现在翦眸之上。漪荷满意地看着,脸颊浮上两个小酒窝,感叹道:“主子的风姿,只怕天下女人均望尘莫及。”
甘婧淡淡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有生之年,她换上女装的日子屈指可数,更没想到,会有嫁人的这一天。
镜中的自己,虽美,但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
她淡淡地扯着笑容道:“漪荷不愧巧手,这一番打扮,我都认不出我自己了。”
漪荷掩唇一笑。
梳妆之后,服侍甘婧穿上嫁衣,那嫁衣做得巧夺天工,异常的唯美和精致,胸前以双面绣的手法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以金线为缀,简单地勾勒出华美的贵气。
裙裾纷繁复杂,碎云镶滚,剪裁得非常合身,繁琐而精细的裁剪衬得甘婧的腰身纤细柔美,袖口及裙摆绣着菱花湘绣,腰间系着一条镶玉的宽腰带,既大方,又华美,曳地的大红袍面上一双金凤振翅欲飞。
“好漂亮的嫁衣!”身后的宫女都觉得眼前一亮,晃得她们眼光一花,不愧是扶苏专门请人定制,华美不失灵气,贵气不失柔和,搭配得天衣无缝。
“主子,你真的好漂亮!”漪荷赞美着。
只是,如果能过站起来就好了,那必然倾倒整个帝国,她心里陡然滑过一缕忧伤。
只见甘婧秀眉淡扫,如远山之黛,盈盈双眸波光柔和,灵秀,布满迷离,风情万种,挺直的鼻梁,樱红的双唇。
肤如凝脂,玉为骨,冰为肌,正如位从画中走出来的佳人。素颜的甘婧恍若不食人间烟火般脱俗,盛装的甘婧妩媚动人,一素雅,一华美,两种不同的风情,一种同样魅惑人心魔力。
“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本宫还不信,不过今日看来,本宫的娘子着实令人惊艳一把!”
听到扶苏的声音,众位方才还痴迷的宫女均低下头不敢说话,只有喜娘在边上惶恐道:“哎哟,扶苏公子,这新娘出嫁前是不能和夫君见面的,您这不是破坏了规矩吗?”
扶苏来到甘婧身后,看着镜子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俯身从背后环保着她道:“本宫的规矩现在开始由本宫的夫人来定。”
闻言,不知情的喜婆丫鬟纷纷艳羡,好一对恩爱和谐、天作之合的璧人!
一个天旋地转,甘婧便被扶苏抱到了宽大的怀中,她还没反应过来,想要反抗的话语一时之间也凝噎在喉咙:“你——”
今日的扶苏与往常不大一样,虽是一袭红衣,却丝毫不减清逸绝尘。如玉的轮廓坚毅,柔美却不失硬朗。似乎是察觉到甘婧在看他,扶苏低下头,浅浅一笑,眼光坚毅而肯定,仿佛认定了她一般。
“给本宫拿喜帕来。”
百里锦绣上,花香袭人,扶苏抱着甘婧缓缓地向大堂而去,她估计是唯一一位由着夫君抱着走红毯的新娘了。
唢呐、锣鼓……响彻云霄,一片欢庆,花海旁边的群臣们们纷纷朝贺。花瓣漫天,如粗雨飘洒,一地落英。
那场面,非常华丽壮观!
秦国皇室的婚礼不像平常百姓家,拜堂成婚是有,还需再听那司仪再唱上一段祈福词。
秦皇不在,妥妥地打脸了新娘子,可是扶苏竟然亲自抱着新娘子走完全部流程,却让他们不敢小瞧了这新娘子去。
钟鼓齐鸣,礼炮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响起,窝在扶苏怀中的甘婧透着薄纱,清楚地看见扶苏唇角勾起的暖笑,柔和的颜色是她前所未见的,她能清楚地看到那双透彻的眼睛中盛满浓浓的深情。
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他深情的痕迹,甘婧心头悸动,却在下一刻被自己压了下去。
方才一二拜都是他抱着她在跪拜,现在第三拜,为了掩盖她心中的不适,她倒是不动,看他怎么走完这流程。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唇角勾起魅惑苍生的微笑,隔着红纱,深深地朝她嘴上吻了下去。
冰冷的唇感到一阵温暖,从唇瓣一直传到心头,甘婧清楚地听到方才已经被平静了的心跳再次加速的声音,一声声,沉重地在静谧的空间中撞击,所有的血液倏然全部冲上脸颊。
饶是平时她有多淡漠,这一刻,红纱下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
诧异的眼光多了一丝茫然,情绪被他的莫名的行动所吸引,不知所措。
“礼成!送入洞房!”
虽然宫中各位主子除了喜好热闹的胡亥之外都没到,众位大臣却也不得不给扶苏一个面子,热闹喧哗地同扶苏邀酒。
澜沧宫,幽静宁和,晚风缓送,茶花飘香。
长廊的琉璃宫灯点燃橘色的暖光,铺洒一地。
整个宫殿充满了喜色和宁静。
迹菊是趁着胡亥跟别的世家子弟划拳聚酒的时候跑出来的。
听说扶苏公子娶的是卫国右相的妹妹,可是师姐哪来的妹妹?她只觉得这件事让她很不安,生怕师姐是受到秦国这群人的胁迫。
今天的婚礼,从风情院到澜沧殿再到婚房百里锦绣,一路红毯铺地,鲜花点缀,只要顺着红毯花道,就是新房。
阵阵花香袭人,一旁茶花艳丽多姿,她已无心欣赏,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去见新娘子,否则她会后悔的。
“哎,小丫头你是要去哪?”她还没走到寝殿,一道清秀的身影从栏杆上飘下,揪着她的领子戏谑道。
迹菊以为自己是被胡亥发现了,谄媚笑着回归头来,却意外发现那个人是新竹!
她一把揪住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猪爪,恳求道:“新竹,快带我去找师姐,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新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主子在新房,里面有嬴扶苏的人,你进不去。”
迹菊傻眼了,他刚刚说什么?主子在新房?也就是说今日嫁给嬴扶苏的是师姐?!
看着迹菊惊讶得都可以吞进两颗鸡蛋的嘴型,新竹默默地点了下头。他也很想知道主子为何会下这个决定,那几天,阴竹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他知道,阴竹的心里是最痛苦的。
“可是,我难道还要回胡亥身边吗?”迹菊扁着嘴问道,随后又嚷嚷着指着自己的脸蛋委屈道:“你看看,这才多少天啊,我在胡亥那里都快被饿成皮包骨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好竹竹。”
新竹被她缠得没办法,余光往新房方向瞅了一下,犹豫不定道:“这我可决定不了,胡亥要知道你跑了,还不把整个澜沧宫给掀翻了,倒是主子那边也会出事,我去帮你问问主子好了。”
“哇,你对我最好看了。”迹菊忍不住笑着上前揉了揉新竹的脸,像揉面团一般。
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就这么摸着,新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就这么蹭蹭蹭地往上爬。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说完,他丢下迹菊就率先跑进了新房,他可不敢保证,待会儿不会被这臭丫头给拨撩晕了。
新房里都是澜沧殿的宫女,暗中也隐藏着扶苏交代来保护甘婧的护卫。
未免惹人非议,新竹进去后没有直接去询问甘婧意见,而是偷偷传递给漪荷后站在门口等着。
床上还蒙着喜帕的甘婧听到漪荷的汇报,眸光闪了闪,勾唇道:“你去把迹菊带进来,然后到前院跟嬴扶苏说,我想跟胡亥要一个宫女,如今人已经在我手上了,剩下的他会知道怎么做。”
漪荷闻言,满心诧异,主子这不是在给扶苏公子找事吗?
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主子的人,怎么会可怜扶苏公子,便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