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收到甘婧的指示,阴竹便动身去吩咐寻找迹菊的止剑山庄暗卫。
“主子,方才一个丫鬟来报,说是扶苏公子邀请您明晚于望雀殿共进晚餐,属下还未应下,不知主子意见如何?”得了空,漪荷这才想起这件事,便征求着甘婧的意见问道。
“望雀楼?”甘婧困惑地发问。她可不知道这宫里还有这个楼阁的存在。
漪荷一下子便明白了甘婧的意思,解释道:“望雀楼乃是澜沧宫用以款待来宾的处所,据说秦宫每个宫院都有这种楼阁的存在,只是名字不一而已。”
甘婧的目光稍微流转,淡淡开口道:“明日是绯棠回朝鲜的日子吧?”
漪荷不解主子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但还是回应道:“是。”
从当初救下绯棠,到现在都快七八年了,一想到相处了这么些年,漪荷眸光暗了暗。
“明天送完绯棠,再去望雀楼。”甘婧摸着手中的红线,面无表情道。
原来,主子这是答应了,漪荷笑着颔首:“是。”
天阶夜凉如水,明晃晃的油灯映照在明黄色的珠帘上。
甘婧翻了翻近几年巴郡的账簿,拿起毛笔略微做点标记。
正打算再蘸上墨水的时候,却被多出来的一块墨砚挡住了,没能蘸到什么。
甘婧诧异地抬头,却见面前的人眸中闪着有如星光般灵动光芒,星星点点,黄色的光映射在他银色泛白的面具上,散射出柔和的暖光。
他来了。
甘婧停下了动作,抬眸看向他,勾唇道:“怎么过来了?”
男子拿起她砚台上的砚,细心地帮她研磨起来,笑道:“你继续看吧,我帮你研着墨。”
“嗯。”甘婧也没有拒绝,就着他新研着的墨水。不紧不慢地写就。
满室暖光铺成,铸就一片安宁祥和。
漪荷打开门,正打算给甘婧送茶点进来,一看到正对面两人恬然和谐的画面,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悄悄地关上门退下。
甘婧重新拿起一叠竹简,翻了翻,一只手阻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是那么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那一对纤细又毫无杂质的手,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心疼。
“光线不好,伤眼睛,别看太多了。”男子用低沉醉人的声音劝道。
就是绯棠他们这群手下,也很少这么劝着自己,而今,却是得到杀人如麻的暗阁阁主格外呵护,甘婧内心一阵暗流涌动,微笑道:“无妨,只剩近年的这一本了。”
话语还未落下,整个人便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某男抱进怀中,往床上走去。
甘婧怔了怔,正打算用手打开他,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在他怀里,把他打倒了,待会儿摔下来受罪的还是自己,便安静地窝在他的怀中。
仰头看向他的角度正好,占据视野的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和有力的喉结,有那么一刻,甘婧真想就这样趁他不注意,掀开他的面具,看看那后面是何人。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甘婧自嘲地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揭开。
她不知道,如果面具后面的人和自己想像的人不一样,自己是否还能够坦然接受。
男子垂眸,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床前,才轻轻地将她放下,就要盖上被子。
甘婧哭笑不得,他平时是都穿着穿着外面的衣服就入睡的吗?
抬手阻止了他,笑道:“等会儿吧,我还没睡意。”
男子微俯下头,含笑看着她,戏谑道:“既然没有睡意,那要不我们做点什么?”
饶是甘婧平时有多冷静,也经不住这点挑拨,大骇道:“阁主还是注意点分寸为好。”
“庄主都是我的女伴了,还要讲究分寸?”男子低低笑道,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甘婧被他逼得脸蛋一红,嗫嚅道:“谁知道阁主暗中还对多少个女人做过同样的动作?”
男子侧身在她的床边坐下,宽大的手掌将她微凉的手握入掌心,贴着自己温热的胸口,像是承诺,又像是宣告道:“说不清楚为什么就爱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甘婧闻言,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脾气一上来,就想着摆脱他的束缚。
“但你就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男子忽地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耳鬓厮磨道。
趁她怔愣着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迅疾地吻上她的双唇,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应着他。
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他只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如果可以,他可真想现在就要了她!
室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等到甘婧觉得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了,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勾唇笑道:“还满意吗?”
甘婧愤愤地将头扭到一边,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冷情的自己竟然沉沦在他的吻里!
男子见她没有回复,心又靠近了几分,贴近她的脸颊,挑衅道:“不满意的话我们再来一次?”
呼出的温热气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甘婧微红的脸上,瞬间又像星火燎原。
甘婧知晓这个男人强硬,若是跟他硬碰硬只会吃亏,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正要再次俯身亲下来的嘴,哂笑道:“我明日还要送别绯棠,想先睡了,你别闹。”
男子动作顿下,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掀开被子,劲直躺了进去,伸手将甘婧抱了个满怀,用宠溺的语气道:“依你,睡觉。”
甘婧感受到男子火热硬实的胸膛和身上散发出的冷香,心中惴惴不安。
想挣脱开她,抬头却见男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睡得就像一个无害的婴儿。
她本来还想让他先起来,等她脱下外衣再睡,可看现在这样子,她反倒觉得,还是不了吧,外衣也有外衣的好处。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百花的香味,弥漫在春日,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床榻之上,那抹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的影却消失了。
甘婧摸到已经凉了的另一边,便知晓他又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大人,你醒了吗?”漪荷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甘婧这才慢慢地起身,吩咐道:“进。”
漪荷后面是一列奴婢,端着洗手水、洗脸水,漱口水、痰盂等等,每个还是纯金打造的,足以见秦宫之奢侈。
走上前来想服侍甘婧更衣的漪荷见到甘婧身上还是昨日的衣服,笑着打趣道:“大人昨晚怎是合衣而睡?难不成是为了防着某人?”
在外人眼中,漪荷同甘婧可是感情极好的夫妻,听到他们之间的打趣,宫女们只觉得正常,也并未体会到漪荷话中的意味。
甘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揉了揉额头,淡淡道:“更衣吧。”
因是朝鲜国国主亲自迎亲,娶的又是秦国的嫡女,场面自是不用说。
扶苏公子亲自送亲,满朝文武穿着官装恭贺,又有六六三十六驾马车相随,一千三百六十名官兵护送,极其壮观!
那马车格外豪华,红火火的,似乎是用鲜花渡了一层,就连马车顶盖的四周也镶嵌了贵重的宝石。
马车四周是用红色和金黄色的蚕丝所织成的大红纱帐遮掩,隐约间可看见里面气度非凡的哈木顿及耀眼万分的公主。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神色淡然冷漠。似乎远远地瞧见甘婧一行,勾唇颔首。
漪荷跟着甘婧等人位列两侧,目送迎亲队伍的离开。
迎亲马车的后面此时正跟着一辆同样大红色的马车还有不少拖着嫁妆的马车,故而,不知情的人只以为那辆马车里装的也是嫁妆。
只有甘婧等人,见到了那被微风撩起小半的窗帘内,那抹艳丽的身影。
很多时候,人生旅途上遇到的人,不一定都能陪你走到最后。
看着队伍已经走远了,漪荷会过头关心道:“主子,这边人多,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甘婧真正想说好,便见马匹上一挺拔的身影从眼前走过。
今日的他,倒也不再是往日的灰衣或白衣,而是换上一袭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温文尔雅,便是对他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
觉察到一抹似曾相识的目光,扶苏会过头,却只见漫漫人山人海,心中疑惑,兴许是自己太想她所以看错了吧。
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队伍,他扭头策马追上,送他们出城。
胡亥早上早早地就闹腾起来,跑去看新娘子梳妆,这会儿整个人抵挡不住睡意,拉着迹菊便往床上倒去。
恰好这时,门外来报,太医求见。
那胡亥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怎么可能听得到,再者,这睡不足的小恶魔只怕会发飙,迹菊小心翼翼地将他抓在自己手上的魔爪扒开,随后跳下了床,跑外头看看去。
门卫一见又是这小姑娘独自跑出来,不太放心,想将她抓回去,他们可不想再被二皇子赏板子了,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迹菊像泥鳅一样灵活闪了个身,笑嘻嘻地摊手道:“二皇子现在睡得像死猪一样,你确定要吵醒他?把他弄醒了,那锅你们来背?我就出来替他见一见太医,你们也要动手动脚的,那我喊非礼了!”
门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知道胡亥的起床气很重,唯今之计,似乎真的只能让这丫头去见太医了,领班的躬身道:“姑娘,对不起,太医在殿里头,这边请。”
迹菊哼了哼,嘟着嘴巴跟那个男的进了主殿。
那人不是师兄吗?他过来干什么?
看着熟悉的脸庞,迹菊困惑地想着,却还想不出个所以然。
胡亥的宫里近来没有人生病受伤的啊,也没人去请太医,师兄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找自己的?
夏无且见迹菊进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要是进来的是胡亥,他还得想法子拿到拿瓶药。
但是——
迹菊见师兄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旁边的门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便道是了然,转身对着门卫吩咐道:“这名太医是二皇子请来给我问诊的,你们先下去吧。”
“这——”领班的用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姑娘,不是我不答应,只是——”
“你是担心我又跑了?你们堂堂大男子汉,还不止一个,难道就看不住我?”迹菊嗤笑道。
领班的一听,心中极其不爽,没想到他们堂堂禁卫军,居然今天在这里被一名柔弱的小姑娘嘲笑,传出去他们的脸怕是不能要了,便咬牙道:“那姑娘请自便,不过不要离开这个宫殿,我们就先退下了。”
“那是自然。”迹菊笑得狡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看到他们已经没有了身影,迹菊的脸才开始严肃起来,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右相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迹菊,你那天带走的药还带在身上吗?那个药至关重要,让你误拿了。”夏无且看着迹菊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和凌厉。
迹菊垂眸,回想了下,这才想起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便勾唇道:“师兄,还在呢,在我的房里,我待会儿让人帮你送过去。”
“好,那就好,那就好。”夏无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会和二皇子纠缠在一起,还有,什么右相,秦国右相我今早还看见他送行公主出嫁,卫国右相也在澜沧宫,你那个右相是指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