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张帆和林婷约了在一家西餐厅里见面，谈谈，然后当做分手饭。
张帆眼睛耷拉着，林婷眼睛也耷拉着。
“你想得怎样？”
“咱俩一定得分吗？”
“跟着我以后肯定没好日子的。”
“你倒回去长，也就是还有３０年，算你１５岁到３０岁仍然能尽一个丈夫、父亲、儿子的责任，我觉得足够了，对我来说足够了，剩下的１５年我来照顾你，跟着咱孩子一起照顾。”
“可我不敢保证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明知１５年后的我是个累赘，脑子里塞着老成，身体里装着幼稚。”
“你那颗心不变就行。１０年了，我不想再换一个人。１０年都下来了，１５年还不到８年的两倍。”
“可不是这样算的。”
“总之我是不会分手的。”
“……要开一瓶酒吗？庆祝我返老还童。”
“成吧，也庆祝我有了一个将来的儿子，孙子。”
从西餐厅出来，天已经黑得厉害，路上情侣一对对挽着手走过。张帆牵了林婷的手，很用力的那种。
“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看你昨晚肯定没睡。我自己打车回去，也不顺路。”
“我送你吧，有一段时间没去看你爸了。”
“行。我爸最近挺好的，整天到澳元公园下象棋。”
张帆为林婷开了车门，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刚刚提车的那天，俩人都很兴奋做作。
林婷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坐了进去。
一路上车里平静的只有呼吸声，林婷坐着一动不动，眼睛呆呆看着前面。
已经深秋，没有下雨，干燥得很，不过夜深了就凉飕飕的。
刚好碰上红灯，张帆把车停了下来。林婷打破了沉默。
“要不，咱们结婚吧。”
“……你考虑好了？有点突然。”
“你会越来越年轻，我会越来越老，能牵着手过日子的时间不多了。”
“还是先把情况告诉你爸吧。他同意了，咱们就结。”
“他要是不同意呢？”
“看情况吧。我总不能耽搁了你，还害得你和你爸不和好。”
“……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还没。我打算等他们发现了再告诉他们。没多久他们就退休了，我想让他们好好过一段日子。”
红灯转黄再转绿，张帆启动车子，车里又恢复了平静。
林父林万民是一家工厂的技术人员，已经退休５年，林母李秀丽１０年前和林万民离婚去了厦门。林婷自从母亲离开后就理智冷静得出奇，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了八年，一点一点地还着房贷，三室两厅，因为在郊区，林婷还算负担得起。
回到林婷的住房，林万民正在客厅看电视剧。
林婷喊了声，“爸，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张帆来啦！你小子可好久没来看我这老家伙了。”
“林叔。不好意思，最近公司项目比较多。”
林婷看了张帆一眼，没说什么。
“一起在外面吃的吧。进来坐。”
张帆和林婷一起坐在了长沙发上，林万民倒了两杯凉白开过来然后坐在了短沙发上。林婷先开了口。
“爸，我们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情？怪严肃的。”
“是这样的，我们两个准备结婚。”
“挺好的呀，爸早就希望你们两个结婚了。你说你们谈的什么恋爱，要谈１０年。要你们早结婚我孙子该得多大了。”
“爸。”
“你说你说。”
“现在的问题是张帆身体出了点问题，但不影响健康……”
“我来说吧。”张帆轻轻拍了拍林婷的手，“是这样的，我得了返老症，会慢慢地往回长，由现在的壮年青变回青少年再变回婴幼儿最后死去，也就３０年的时间了。”
“……”
“我身体会变化，但思想是正常的。现在就是想和你谈谈，如果你同意我们俩结婚，我们马上就结，如果不同意，我们就不结。我知道我肯定是会耽误了林婷的，她没得过我什么照顾，以后还得照顾我。”
之前创业的时候，张帆整天整天的呆在租来的办公室里，整整两年没给林婷送过花送过礼物。林婷也没有抱怨过，这让张帆很踏实，就觉得身后总有一个人看着你又理解你，不对你指手画脚，也不胡搅蛮缠。林婷是个很懂他的女人，张帆是明白这一点的。
“……那林婷你决定怎么样？”
“爸，我觉得没什么，１５年，足够我们准备好一切，然后慢慢等着张帆变回一个小孩，我就成了一个老太太。”
“……行吧，我都听你的。你早就长大了，凡事都能自己做主。爸会一直帮你的，虽然到时候指不定是拖累了你。”
“谢谢爸。”
“谢谢林叔。”
夜不知不觉深了，郊外的秋风夜凉更明显些，偶尔有那么几声犬吠，也不知道是小区哪家养的狗。
“已经很晚了，那我先回去了。”
“行，你明天得上班，早点休息。”
张帆出了小区大门，长长吐了口气：这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是时候努力了，为了林婷，为了爸妈，为了自己。
早上醒来的时候，张帆觉得生活又恢复到了两天前，好像从未得知那个关于返老的报告，也不曾和那么几个人聊过天，但感觉又真真切切，自己都觉得自己古怪。
在穿衣服的时候，张帆特意挑了颜色年轻一点的领带，头发也抹了点发胶。平日里是不在乎这些的，但一想到接下来都是年轻的日子，也就讲究起来。
到了公司，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女同事高敏一眼就看出了张帆的细微变化。
“张帆，今天穿着挺讲究的啊，越来越年轻了。”
“出门前稍微整理了一下，没什么讲不讲究的。”
“不过你这样整理一下倒是更帅气了。”
“谢谢，你今天也很不错。”
高敏是对张帆有意思的，办公室里谁都看得出来。高敏也是个很不错的女生，模样漂亮，身材也高挑，恋爱讲究合得来，来公司两年谈了两个男友，说分手就分手，每次分手后都会特意告诉张帆。
张帆打开电脑，准备投入工作。总监要求每组交一份关于长发瀑布的主题节事策划，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好对着电脑发呆。项目少的时候，两组做同一个项目，张帆的策划几次成为高敏的策划的备用。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长久的办法。两年了，还在做着策划，点子越来越不比新来的大学生好。现在不多做些，给林婷留下点什么，以后怎么面对林婷？
两年职场生活的打磨，张帆觉得自己仍然像个不知所措的老苍蝇，沾了些创业失败的晦气，又舍不得，又不甘心，两头不讨好。再去创业吧，也不见得就能找到投资，万一又是失败的，林婷怎么办？万一她就不要这１０年的感情呢？李大田肯定不会再加入进来的了，公务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
七想八想的，工作没什么进展，脑子倒觉得累了。张帆到洗手间上了个厕所，顺便吸了根烟。
下午下班的时候，林婷打了个电话过来。
“明天下午请个假吧，咱们去把结婚证领了。”
“太急了吧。”
“早晚是结婚，不在乎早这几天。”
“那我们办婚礼吗？”
“不办了吧，麻烦。非得办，就春节请大家吃顿饭，告知告知就好。”
“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你一个婚礼。”
林婷在乎的当然不是一个婚礼，１０年前他曾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给你挣房子挣车子挣票子，你只要给我生孩子长面子做里子就行。确切地说，张帆是为了她才走上创业的道路的，尽管没有成功，但她都记着。当时还那么稚嫩的一个青年，愿意为了她坚持１０年，她觉得自己好歹也要坚持３０年。
张帆挂了电话，坐在车里，没有发动。张帆想，自己这辈子怎么也是值得的，遇上了林婷这样的女人，李大田这样的兄弟，父母也挺不错，不整天叨叨，该关心都关心，还给了自己一副不错的皮囊，虽然现在有了毛病。想着又掏出了一根烟，靠在座位上吸了起来。自己身边的人都不错，做得不够的可能就只有自己，没那个天分，又不肯给别人死干，搞得青黄不接的，又没个天灾可以抵赖。结婚吧，和林婷生个孩子，林婷年纪也不小了。
张帆直接回了家，张中庆在书房备课，刘云在做饭。
饭桌上，张帆看着爸妈的心情今天应该没什么大起大落的，清了清嗓子。
“爸，妈，我明天和林婷领结婚证。”
刘云显得有些激动，“好啊！终于肯领啦，看你让人家等得。”
张帆看了一眼张中庆，张中庆头也没抬。
“的确早该领了。”
“我们不打算办婚礼了，我和林婷都觉得没必要，麻烦，也不做那个浪费。”
“这样对不起人家林婷，再说结婚是喜事，大家聚聚热闹热闹。”
“对呀，可以回老家办。我们多久没回去过老家了，那边的人都该忘了我们了。”刘云老家那边还有些亲戚，不过也不常走动。
“看春节安排吧，还得看林婷的意见。我都听她的。”
“行，听她的。”
张中庆和刘云对林婷都是很满意的，坚强独立，知书达礼，模样也还不错，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