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爷爷并不是不能修炼,”橘井老人神色黯然,惨然一笑,语破天惊,“我二十八岁筑基,五十九岁筑基后期,并在那一年被毁去气海。”
此时的陈逸东是个菜鸟,对修真界不了解,对这年龄筑基没什么感觉,但若其他修者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极度震撼——百年筑基,这是在玄云大陆上广为流传的谚语。
意思是说,修者成功筑基的平均年龄是一百岁。
能在五十岁前筑基的修者,就已经是天才。而三十岁以前筑基的就是超级天才,是各大门派疯抢的苗子,得到这种天资卓越的稀才之后,门派会提供最优越的修炼资源——因为这样的翘楚多数可冲击化神,若想象力敢再丰富一些,甚至有一丝机会登仙。
任何一个门派,只要能让一个超级天才成长起来,晋级为化神期大能,门派就足以傲世群雄,可保门派几千年繁荣平安;若一步登仙,那门派就可逐鹿天下,永盛数万年。
二十八岁筑基的天才,找遍整个玄云大陆,一千年之中,不超过一百个。
不过此时的陈逸东并不懂这些,他一点也没震撼,而是怒不可遏,只听“噗”地一声,他手中大碗化为齑粉,脸色阴沉似水,低声说:“爷爷你的气海被毁,是谁干的?”
虽然声音不大,但口气阴测测的,带着凌利的杀气。
“不用问,忘记这件事,那些人是你永远也惹不起的。”老人脸色很是黯淡,但语气很坚定,“记住,是永远,因为涉及面太广,牵涉的人太多。应该说,那些人并不是针对我一人,我只是被波及而已……况且,这事的对错,永远也无法说清,所以不用想着去报仇。”
陈逸东目眦尽裂,咬着牙说:“告诉我是谁,等我铸成金丹,如果金丹不够就元婴,总是要手刃仇人。”
“别说元婴,就是化神,甚至更高都不行,忘记这件事,”老人的语气转为严厉,过了一会,他口气缓和下来,换了话题,“对了,你之前问爷爷为何不去城里,说起来这是爷爷拖累了你,这里的天地灵气太稀薄,如果东儿在灵气充足的地方修炼,应该差不多可进阶凝气了。”
老人慈爱地看着陈逸东,眉里眼间满满的欣慰:“当年在云船山找到你的时候,你也是没有一点法力,大家以为你是跟爷爷一样的废物,所以没人愿意要你,否则我也争不过他们,”他望向青年,心情似乎开朗了起来,微微一笑,“爷爷后来知道,你没有法力,只是因为之前根本就没修炼过,而不是不能修炼,东儿,你根骨不俗,其实是修炼天才。”
这里的人通常在五岁开始修炼,资质好的小孩在七八岁就能抽坎填离、心肾相交,后天转先天,成功跻身灵动;普通资质的在十三四岁也能达到这个水平,至于到了三十岁还不能晋级灵动的极少,一千个人中找不到一个。
但灵动容易凝气难,一百个灵动期修者中,能最终晋级凝气期的不到五个,究其原因,与根骨有关。
所谓根骨,是个很深奥微妙的概念,难以言表,大致来说,根指悟性和血脉,骨指性格和机缘。
陈逸东很庆幸当时没有其他人抢走自己,这才能与橘井老人相依为命,他哂然一笑:“这说明,老天注定,我们爷孙俩有缘分啊。”
“刚才说到拖累你,是因为有人在爷爷身上下了禁制,爷爷只能生活在山区里,不能出现在任何城市之中,否则立即会被察觉,并且……”老人顿了一下,慈祥地看着青年,“你要加紧修炼,爷爷也争取多活一些时间,希望能等到你晋级凝气期的那天……因为爷爷要留下一件很重要的物事给你,但现在给不了你,只有等你进阶之后,才有办法得到。”
“爷爷放心,你至少还能活一百年,而我五年之内必定晋级。”陈逸东心中一痛,坚定地说。
老人点点头:“好,”他脸色一肃,深邃的目光充满着智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流水之所以不腐,是因为它不断地流淌,不间断地运行,户枢不蠹也是同样的道理,户因为遵行‘枢’这种法,所以它不蠹,天地之所以不朽,也是因为在不断地演变,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道心通明,明心见性,就是修者认识自我的一种过程,了解自我,并与现有的、不断变化的天道相互印证,去完善自己的道,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道,道没有完善,就不可能晋级下一阶段。”
爷爷娓娓道来:“世上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更没有完全一样的人,所以不同的修者,都有不同的道,道无法言传身教,只能靠修者自己去感悟,而领悟能力的高低,取决于根骨的差异。”
陈逸东思忖良久:“修者晋级之路如此艰难,所以即使有仙人坐镇的宗门,高阶修者同样不会太多,不会出现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的情形。”
“你这话说的难听……不过倒是有理,”老人微微一怔,接着笑了,“道无形无质,无声无息,是无法用言语说清的,只能用意识去感悟,”他话头一转,“道生万法,万法皆可入道,其实爷爷以前是个炼丹师,炼器上也稍有涉猎。”
陈逸东闻言大吃一惊,在修真界,炼丹师有极其尊崇的地位,而爷爷以前居然是个炼丹大师——难怪对药理如此精通。
“灵丹可以调理人体内的阴阳之气,五行之气,理顺人体内的各种杂乱无章的元气,从而达到疗伤救人的目的。也可帮助提升修为,比如增加气海中的灵力,加快人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老人慎重地说,“但不能过分依仗灵丹修炼。”
陈逸东有些困惑不解:“为什么?”
“修者只有在吐纳天地灵气的时候,才能更好地感应天地规则,所以任何一个修者,都应以打坐修炼为根本,”老人沉吟片刻,“那些帮助修者晋级的灵丹,更是少服为妙,因为那些丹药,只是在炼制时加入了某些蕴含道纹的灵果,可让服用者直接感知天地规则……但任何灵果的道纹,都只是模拟了天道,其中必有失真之处,再加上炼丹时的损耗,那道法就更不全了。”
老人是炼丹师,他说的一定有道理,但陈逸东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先晋级,然后再回过头来感悟不行吗?”
“可以,但会更难,”老人用手一指墙壁,“就像盖房子一样,如果基础不牢,或中间歪了,就要花更多的材料、更多的人力去矫正,而无论怎样矫正,都会偏离原样,除非推倒重建……对修者来说,偏离原样,就是偏离大道,推倒重建,就是废功重修。”
继续说道:“所以靠灵丹修炼的修者,永远走不远走不高,更别提登仙求大道了,”老人沉默片刻,“虽然爷爷可以教你炼丹,但我不建议你去修丹道,因为你的性子太跳脱,不太适合,”他稍稍一顿,有些神伤,遗憾地说,“爷爷因为失去了修为,所以无法炼丹……我本想换个思路,在酒中添加一些灵草,使这灵酒拥有一些丹药的功效,但因缺乏足够年份的灵草,这愿望,看来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那天,爷孙俩谈了很久很久。
陈逸东知道,老人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而且想在所剩无几的时日里,多传授一些知识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