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级专门来了文件,要求各级党委和革委会严加防范和追查一黄色手抄本。
其实,在人类有史以来的众多黄色书中,这本书黄色程度,实在不算突出。在艺术上,这薄薄的,由于当时是手抄本,版本有所不同,但都是几千到二万字,说是书实在有点勉强的中篇小说,如果硬说它有什么出色的话,恐怕也不过是文笔较生动,内容较真实而已。这本书在1980年代以后,已少为后来人所注意,互联网普及之后,有人把它全文放到网上,政府部门根本不管,它也没有赢得多少点击率,就是证明。这样的书当时竟然酿成了全国性事件,根本原因是,全社会的那欲望遭到了空前严厉的禁锢压抑。全国能够看的书报非常少,而书报中,有关性甚至仅仅是男女爱情的内容都非常少。
非夫妇男女关系,被定为严重犯法违规,予以严厉打击,如干部职工犯这方面的错,被开除,农村寡妇,即使是因得到男人帮忙,产生感情而发生性关系,也被开群众会斗争羞辱。然而,那欲是人与生俱来的最强烈的本能之一,如同植物不管被多少重物压迫也总是顽强地想法生长苗芽一样,人们的那欲也不管怎样高压都要想法发泄,一个事例生动而鲜明地说明了这点,北朝鲜故事片《南江村的妇女》,内容平淡,艺术水平一般,仅仅是因为有妇女二字,竟然能引发许多地方,整村整村的男人专门赶几十里路,到城镇电影院买票观看的奇迹。
任涛星和孙梦洁都从兵团战士的窃窃细语中,感到了真有那黄色手抄本渗透到了兵团战士中间的可能。人们谈论的时候是避开任涛星的,因为他们知道任涛星很厉害,怕他和指导员说自己什么。任涛星在的时候,他们只讲社会流传的人们受那黄色手抄本毒害的例子,如那个县文艺队的正式职工因看那黄色手抄本后,到玉米地里通那事,被农民发现,后被开除了。某大队的民兵营长看一黄色手抄本后,故意要送给一漂亮的女民兵看,企图先引诱后通那事,被这女民兵告发,被撤掉职务等等,这种内容不犯规。即任涛星在时,他们绝对不会讲那黄色手抄本书中的内容。但说多天露,任涛星总是零碎地听到“曼丽”“她表哥”“身体的感觉,妙不可言”这样的话,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不过,他装聋卖傻,绝对不对任何人说,就像完全听不到,或者是听到了不知是什么东西一样。他自己,既然上级强调那么要紧,当然是绝对不会看的。
女人不怕孙玉洁,知道她善良,不会在自己利益不被伤犯的前提下,对领导告发她们,但女人们原来就更是只谈论社会上受那黄色手抄本毒害的例子,不谈里面的那情内容,因为女人很怕人家说自己对这些东西有兴趣,这等于表明自己是滛荡的女人,会严重影响自己的婚姻,那时的男人很怕那欲强,不恪守不做那事底线的女人,在当时的农村,几乎每个村都有这种女人出事的例子,农村人一旦老婆出这样的事,一辈子就彻底完了。农村人认为对那种事没有兴趣,甚至厌恶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单位职工们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床能做,出门能干的女人,是最优秀的女人,是最理想的老板娘,推销员等,属1980年代后才形成的社会理念。
孙梦洁知道有女战士看过这本书,有女战士渴望得到这本书看,但她绝对不会看,她认为父母的教诲是对的,有火,就可能有烟,只有完全没有火,才能保证没有烟,看这样的书,是女人顶不住失身的前提,人不吃饭才会死,人不看这种书不会死,而女人失身,有的就会死,撞出这种事后自杀的女人屡见不鲜,人肉体不死但在社会地位,人际关系上也等于死了,更令人不寒而栗。甚至她和任涛星也绝口不谈这件事,虽然可以很自然地只谈高雅的内容,如同指导员在会上所说那样,虽然她平时非常注意,也非常成功地将自己的表面装饰得毫无那欲。
半夜三点钟,突然响起了尖利的哨声,紧接着是指导员故意压低音量,但保证全体兵团战士已听到了的声音,说上级突然通知,刚才有台湾的飞机飞过了大明山的上空,空投特务下来,全体民兵马上出动,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上级指定地区搜山。民兵们当然是非常利索地起床,很快就集合,马上跑步出发了,由于训练不够,跑了一会就累了,速度慢了下来。不一会,一队三十六名女战士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了,她们是由县武装部派驻兵团的干事,作为典型树立的武装女民兵排,表面上说是亦农亦兵,实际上花在训练上的时间非常多。
那时,各行各业均这样,比如,地区要树立一个农民业余也可以绘好画村子典型,实际上是派县地区甚至省的专业人员驻村,用大量时间教他们绘画。当然,报刊报道这个村的能耐和成就时,对这是绝口不准说出来的。这个武装女民兵排的民兵,是从全县民兵中挑来的,个个身材高大,健美,用的是真真正正的半自动武器,腰间皮带子弹匣里真有子弹,她们射击技术真的了得,曾给全体兵团战士表演,百米之外个个都打得九环甚至十环,并且描准用时不多。她们穿着上级发给的解放军登山解放鞋,步伐整齐匀速,确确实实是英姿飒爽,让男战士看了直暗中咽口水。
塘洋连的全体战士到达指定地点时,天已亮了,这时人们发现,来搜山的民兵,不止是农建兵团的战士,应该是附近二个公社的民兵全来了。兵团一般战士都没有枪,都是拿着木棍,在滴着露水的松林里,草丛中慢慢搜索着前进。
因为紧张,因为平时上级有这要求,兵团战士散开搜山,没有多少声响,于是,“伤员!”谷夏莲的尖叫声显得特别清脆,在谷夏莲附近的战士循声看去,只见谷夏莲惊吼的目光所对的草丛中,有个满身是血的人,谷夏莲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尖叫着跑下山,其它人或许是受了感染,本能地感到特务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像电影那样,肯定是百发百中的特务黑洞洞的枪口正在对着自己,也四散逃跑,有的人甚至跌了跤,十分狼狈。
只有任涛星遵从平时训练所说,马上卧倒在地上,冷静地判断,然后,匍匐着朝伤员爬去,到了伤员身边,看见他衣服的半边被血染透了,但并没有伤口。这是演习!装受伤的这位同志三十多岁,他小声对任涛星说,伤口在胸的上部接近三角肌处。任涛星从伤员身上取出早撕好的白衬衣布,按平时民兵训练早用心掌握了的技巧包扎好,而后要背伤员下山,伤员小声说,山太陡,不用背,搀扶着就可以了。任海涛说,不行,要尽量接近实战,在战场上,你在这样的部位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还能走路呢?任涛星坚持背起伤员,用最快的速度下山,直到担架来接手。
这件事让县主管民兵工作的领导非常光火。他在内部会议上严厉批评了底下的人,说一个假伤员就把所有的民兵吓得魂飞魄散,连平时训练成绩优异的,持枪的骨干民兵也是这样,比鸭子还狼狈地落荒而逃,如果真有战争,结果将是什么?可见咱们的民兵工作远远还做不到家,必须从严整顿。农建兵团特别专门开全体民兵大会,传达了上级领导这一精神,兵团领导在也大骂所有民兵的同时,非常郑重地表扬了任海涛,说他表现出了一个党领导下的民兵,应有的临危不惧的素质,能够不顾自己被特务射杀的危险,沉着冷静地抢救伤员,并且技巧完全符合要求,表现出了良好的无产阶级道德品质和军事素质。兵团领导虽然内心也看不起地主仔,但他们这回表扬任涛星却真是出自诚心,因为县领导在会上提到了任涛星的表现,任涛星给兵团领导长了脸。
人们普遍认为,前面好几批招工,都没有招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会超过将来的五批,将体现这一政策了,从全兵团,或许是从全县的实际看,这种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条件能够同任涛星相比。任涛星得去当工人,应该是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