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星占》: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天文星占著作。当时从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无不迷信巫术。殷商时期,人们通过龟甲牛骨上被火烧出的裂缝的走向来占卜吉凶;而在汉代,以观察天象变化来占测吉凶、趋利避害的占星术十分流行。《五星占》便是以五星行度的异常和云气星慧的变化来占卜吉凶的术数类帛书。它用整幅丝帛抄写而成,约有8000字,前半部为《五星占》占文,后半部为五星行度表,根据观测到的景象,用列表的形式记录了从秦始皇元年(公元前246年)到汉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70年间木星、土星、金星的位置,以及这3颗行星在一个会合周期的动态。
刘陵走到人间庐门前,抬眼观望。匾额上的三个大字用黑底金粉写就,字体飘逸不拘,又不似唐代草书,颇难辨认。庐在古代有多个意思,一般泛指简陋居室,也有墓边守丧的小屋、官员值宿住处等意。比起西汉王宫的雕梁画栋极尽铺采繁华,淮南王府建筑风格仍以淡泊雅致为主。
人间庐依山而建,是间三层楼的建筑,墙上饰有山川彩绘。只比山峰最高处稍矮,藤蔓如瀑布般垂到房顶。到了春天,似乎还会开花。从建筑第三层延伸出一条楼梯,可走上山顶的石台。那里就是整个淮南王府的最高处。
刘陵走到人间庐门口时,门只开了一扇。门前有两个童子正在洒扫落叶,看刘陵走过来,连忙停下扫帚行礼:
“翁主清晨来此,不知找家师有何急事?”
“也不是急事,有些问题请教伍被先生。”刘陵答道。
两个童子露出为难的神色,踌躇道:“家师每日夜观星象,刚刚才睡下,通常要到日中才能醒来……”
刘陵不知伍被还有这种特殊的生活习惯,当下有些泄气。心想一般这种人起床气都特别厉害,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一上午没什么事情,左右无事,刘陵准备先去刘迁那里看看他在做什么。
下山的时候,刘陵感到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失落感愈发强烈起来。说真的,自从昨天拿到了血笛,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低气压中。刘陵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突然有了这么多负能量,十有八九是中了血笛的邪术。本来想着今天一大早就来找伍被驱邪,既然他还睡着,刘陵也不敢继续把笛子带在身上。刘陵在假山中找到了一个小石洞,把笛子藏在一团杂草后面。从旁边走过是看不出来的。
确定藏好后,刘陵往刘迁的松柏居走去。感觉症状似乎减轻了些,又似乎没有。
又到了那天晚上兔子撞掉清欢行灯的地方,刘陵突然心里一紧。想起刘迁宰杀兔子时那兴奋又单纯的眼神,想起兔子逃走时的慌不择路,想起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兔子尸体。
没打招呼就去找他,会不会不太好啊?
已经走到这里,总不能过门不入。刘陵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走了过去。
到了松柏居前,大门意外地紧闭着。刘陵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有细微急促的东西碰撞、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没有人声。
安静到能听见空中飞鸟振翅。
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包裹了刘陵。
刘陵推了推门,没能推动,索性爬上外墙,向内观望。
眼前的景象让刘陵差点从墙上掉下来。
十几个婢女仆僮站成一排,背对着刘陵这边。在他们前面两米处,有一个女子裸着上身躺在地上打滚,雪白的皮肤上身上满是鞭痕。她的头发被火点燃,冒着黑烟,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脸已经烧焦了一半,四肢仍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离她一米处有一段血红色的物体,是她被割下来的舌头。
除了女子喉咙中发出的低沉响声,院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便从围墙之外路过,也绝不会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竟然发生了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突然,女子猛地团身站起,像站在不远处的刘迁扑过去。刘迁轻佻地扬起好看的眉毛,拔出那柄“墨阳”剑,轻巧地刺在女子心窝。哪知剑比想象得锋利,又或者女子躯干太过淡薄,这一剑只略微减缓了女子的来势,剑透过女子躯体,从另一端透出。女子挥舞着伸出双手像刘迁脖子上掐去。
刘迁显然吓了一跳,果断弃剑后撤。女子的指甲在距刘迁眼珠一寸的地方划过,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刘迁低声骂了一句,身脚将女子踹到仰面朝上,伸手把剑拔出一点,侧头观察。只见墨阳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纯粹明亮的红色。刘迁一脸狂喜地把剑插了回去,让它继续吸血。刘迁回身给旁边拿着水桶的仆僮一个颜色,仆僮连忙把一桶水浇在女尸头上。
火焰发出嘶嘶的鸣叫,熄灭了。被烧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团焦黑,冒着青烟。烤肉味血腥味焦炭味夹杂着恶臭飘散开来,刘陵不堪忍受,转头欲跳下墙。
就在这时,刘陵隐隐听到远处有两个男子说笑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此时躲无可躲,只能跳下墙来,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惜刚跑了两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叫住了刘陵:
“翁主,这大清早是要往哪里去?”
刘陵停住脚步,慢慢回过身。
只见小山和一个陌生的紫袍男子站在那里。
紫袍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方面阔鼻,双目炯炯,腰间配着一把三尺宝剑。他嗅了下鼻子,道:“这是什么味道?不好!太子殿下的居所起火了!”他和小山交换了个眼神,就要往松柏居前门走去。
院内的人似乎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开始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刘陵陷入了僵局。不知为何,刘陵的嘴比脑袋先动了起来,故意放慢语速大声说:“哈哈哈不用担心,太子今天早上宰了只兔子,说想尝试亲自烤肉,还特意邀请我来吃。我这不就过来了吗,结果他的手艺实在太糟,还不听劝,兔子都烤糊了,没办法,我只能饿着肚子回自己院子里吃早膳了。”
男子性子直爽,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道:“难得太子有这份心思。”
小山却好像多了一层心思,道:“雷都尉,冬天干燥,容易失火。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进去看一眼吧。无事最好,多层小心总是没错的。”
雷被点点头,两人走到太子居所门口,扣起门来。
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刘陵探头进去,只见院中已经摆上了烤架。刘迁怀里抱着只活兔子,看到门口的三人,哈哈笑道:“什么风把雷都尉和小山先生吹过来了?今天本来想亲自下厨,结果兔子烤焦了,正准备烤第二只呢。两位要不要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第二只肯定有进步!”刘迁提着兔耳朵,晃悠道。
雷被、小山站在门口寒暄了一阵,说还有要事要和君候商议,就离开了。
刘陵站在门口没走,刘迁神色复杂地看着刘陵。眼神就是个清澈的少年,连一丝狠戾都没有。
他走上前来,把刘陵拉进院中,小声道:“小陵子,今天多谢你了。”
刘陵很是不解,厉声质问道:“那个婢女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刘迁孩子气地答道:“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是有客人来的时候这个贱货朝人家挤眉弄眼。而且听汪荪说,墨阳剑喝一个生人的血能顶十只兔子,喝带着沉重怨气死掉的人的血,能顶三十只兔子!我实在再等不了三十天了。你看,今天我就有了四十七只兔子的法力,后天就可以回槐巷找白眉蛇师父报告了!”
刘陵突然觉得,刚才拦下小山和雷被是刘陵错了。白眉蛇的邪法有促进人黑暗情绪的功效。刘陵刚拿了一天未饮血的笛子,就觉得百无聊赖,不欲偷生。刘迁喂了墨阳十几天血,性情已被它大大改变,可能暴虐了十倍不止。
不过这件事情,刘陵还是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虽然只和刘迁相处了几天,但刘陵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没什么心机的家伙,他是刘陵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一旦事情暴露,他必然会受到严厉的责罚,严重的话可能连太子的地位都不保。
至于如何妥善处理事情,刘陵一时也想不出万全的方法。指望刘迁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他眼下鬼迷心窍的状态,多半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要重回魔窟,刘陵的心里就有些打鼓。至少也要弄个护身符再去。她还有两天的时间,现在先按兵不动,见过伍被一面再说。
打定主意后,刘陵嘱咐刘迁这两天先安分点,不要惹事,就往人间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