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戏班拍了几张照片后,头顶上的乌云终于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开始下起雨来。手忙脚乱的帮着十三姨把照相机搬到了戏棚里,一旁等候的戏班班主走了上来,将手上的干毛巾递了过来。“您擦擦汗吧!”
十三姨道了声谢便接了过来,雨刚刚才下起来,几人身上只淋了零星一点点,稍微擦拭了下就收拾好照相机,便准备离开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雨,两位要不等会再走吧。”戏班班主客气的挽留道,其实也就是个面子功夫。
“不了,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们还是先走吧。”十三姨婉言拒绝,其实是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黄师傅差不多该回来了,十三姨赶着去见师傅,这才打算冒雨回家。
“那我就不多留了,二位慢走。”
三人撑开自行车上的雨伞放好东西就准备回去了,看着身前身后两把雨伞,高云逸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装上两把雨伞了为什么不干脆把雨伞做成覆盖式的呢。
“有新戏再请两位来照相啊!”正收拾着准备离开,戏班班主还站在门口做着告别也是够了。
“好。”
“慢走啊!下雨路滑!”
“再见!”
等到看见高云逸几人的自行车出发,戏班班主回过身来刚刚还有些阿谀奉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边走回后台一边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假洋婆子,穿的比戏服还花哨。”转眼看见右手边的白玉郎和卓不凡在那边聊天,立马又换上一副笑脸走了上去。
“嘿嘿,两位休息的还好么?明天的戏,可就全看你们的了。”
白玉郎和卓不凡听到戏班班主的话,也停下了交谈,身体在椅子上左右挪动,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说道:“班主啊,省城可有的是戏班找我们俩,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我们哥俩可早就在省城出人头地了,您这现在把我们晾在这是不是有点不应该啊!”
班主心里嘀咕着省城有个屁的戏班找你们俩啊!就你们俩这货色刚在这四里八乡的有点名气,就在这充大头,这要是让你们在弄出点什么名堂出来,到时候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心里虽然这么腹诽着,但脸上还是挂着“那是,那是。这四周过来看戏的都是冲着两位才过来的,我们这戏班的生意还得指望着二位。”说完看到两人不以为意的神色,心里暗骂两声,透过窗户上的布帘看到远处的镇子,咬了咬牙说道:“这马上就到饭点了,待会等雨下小点了,我请二位去海棠院接风洗尘,你们看怎么样。”说完班主隐晦的向着二人眨了眨眼。
两人接受到了班主的暗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敷衍两声便回去休息准备晚上去海棠院潇洒一番。
这时候梁宽也洗完了澡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没见到十三姨,便向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班主问道:“班主,那两个洋婆子呢?”
班主正为晚上海棠院的花销肉疼着,听到梁宽的问话,没好气的说道:“你打听这个干嘛!有时间不好好给我修好房顶,一天到晚净给我惹麻烦。人早走了,不然还能留在这看戏不成。哼,真是的。”说完甩甩衣袖,直接走人了。
梁宽听到戏班班主的话,知道那个迷的他五迷三道的女人离开了,看了看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眼珠转了转,拿了两把伞追了出去准备献殷勤。只是高云逸和十三姨走了有一会了,追上去的时候只见到几人的背影,梁宽眼看这样没办法追上,四处看了看,便朝着左手边一条巷子蹿了进去。在左弯右绕的穿过了三四个小巷后,梁宽终于来到的几人身后,还没喘匀气便开口喊道:“小姐,伞!”
十三姨闻声回过头去,见是下午被浆糊扣住脑袋的梁宽,笑了笑并没有停下,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梁宽留在原地。半晌,打着的雨伞被落下的忘忧草砸歪,这才让梁宽惊醒过来,抬头看去海棠院的二楼围坐了三四个装扮艳丽的女人手拿纨扇抄着他招手。“大爷,上来啊,我们这有的是姑娘,来啊!”
梁宽低下头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会去还是不能去。而正因为低着头走路,在码头边差点迎面撞上一个抱着几根长枪的大汉,却被大汉身手敏捷的躲了过去。梁宽看了一眼大汉,道了声歉便与大汉擦肩而过。
大汉见只是个年轻人不小心撞上来的,不是故意来找事的,也就放松警惕不再理会,抱着两根长枪朝着镇上的大同酒家走去,那里是人口最集中的地方,即使在下雨天也有很多薄有资产的人在那喝茶赏鸟,要是想休息对面就是海棠院,吃喝住玩一步到位,若是想要取得人们的关注,这个位置无疑是穷人们最好的选择。
十三姨和乔安娜直接去了镇上的照相馆,当高云逸孤零零一个人回到宝芝林的时候才发现牙擦苏和凌云楷都不在,民团的人早上出操后又都在猪肉荣那帮忙,高云逸这才发现敢情儿现在宝芝林就他一个人在,看了看外面还在下着的大雨,搞不好连今天的晚饭都只能靠他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到厨房看了看,肉到还有些,但蔬菜就只剩下些大蒜跟发蔫的青菜,也就懒得再自己做了。耸了耸肩回到房里从枕头下面掏出钱袋倒出来,多亏最近十三姨回来给了两块大洋,再加上平时将黄师傅发给师兄弟的零用都存起来了,数了数发现已经存了不少,从钱袋里掏出一块大洋和一些铜钱带上门边的伞,高云逸又离开了宝芝林。
“老板,来个烧鸡、一碗冬瓜汤再来两斤大肉包子。”高云逸在大同酒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向着在柜台上算账的老板喊道。
有个面熟的小二离得近,走了过来擦了擦桌子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呦,怎么小哥今天一个人来我们这吃饭了,怎么黄师傅没跟你一块啊!”
高云逸盯着小二看了看,发现有点面熟但不认识,随口说道:“师傅他们都出去了,宝芝林现在没人,家里没吃的就跑你们这来了。哎,肚子正饿着呢,劳烦让厨房上菜快点。”
“呦,包子有现成的,冬瓜汤也还好说,但这烧鸡可要等会,不然要是没熟吃坏肚子到时候可就不好了。”小二将手上的抹布搭在肩膀上,一脸你没赶巧,我为你好的表情。
见惯了这种借口的高云逸没再搭理小二,直接让去厨房点菜去了,要是跟他聊上了又没人拦着,以店小二这种类似生存技能的话唠属性,指不定能跟你聊到天黑又天明呢。
一边手里拿着不知道有没有肉的肉包子啃着,一边看着窗外不停下着的大雨打发着时间,心里则是在思索着最近瞒着秦师傅在家里练的洪拳效果并不怎么好,打起来都没什么力道不说,连架势都比别的拳馆里的难看松松垮垮的。盘算着要是回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那几本破旧的洪拳拳谱再没什么用的话,是不是该考虑尽早结束这个梦境了。
正在思索间,酒楼内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高云逸转眼看去,酒楼门口身穿一件磨损严重的蓝色长衫的大汉握着两柄长枪站在雨中,向着四周坐在屋内看热闹的客人抱拳一礼,操着一口山东方言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俺山东铁布衫严振东路过宝地,给大家表演铁枪锁喉,希望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献丑了。”说完撑开长衫围在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头一甩咬住身后的辫子,将手里的两柄长枪抵在台阶上顶住咽喉。
随着身体慢慢的往下压,枪杆受力变得越来越弯曲,与之前高云逸看的马戏团表演不同,严振东并没有来回下压借此分散力道而是始终如一的向着枪杆发力,可以看见随着枪杆的弯曲枪头陷入咽喉处更深了,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就会扎进他的咽喉一命呜呼。当枪杆被弯曲成将近九十度的时候,严振东一声闷哼,猛然发力咔嚓两声,枪杆不堪重负的折成三段。酒楼里看热闹的人们看完热闹纷纷散去,有的稍微大方点的掏出身上零散的零钱扔了过去,但更多的是看完热闹该干嘛干嘛,聊天的聊天,干活的干活。透过人群看去,高云逸看见弯腰捡起地上零散铜钱的严振东,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用想也知道,地上清一色的铜褐色,粗略的看了下,除去买长枪的钱,估计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大概连一顿饭的钱都不够。
想了想高云逸来到掌柜的面前问道:“老板,我这一共多少钱?”
掌柜的闻言看了看高云逸那边的桌子,敲打着算盘算了起来“烧鸡四百五十文,冬瓜汤三十文,两斤大肉包子八十文,客官一共是五百六十文。”掌柜的笑容满面的说道,并不因为高云逸年纪小而怠慢,只要是给他送钱甭管是小孩还是老人。
一只烧鸡四百五十文,这个价格高云逸心里腹诽不已果然是贵啊,掏出钱袋看了看,心里盘算了下对着掌柜的说道:“再来五斤肉包子带走。”看到店小二端着他的烧鸡刚从厨房里走了过来又说道:“烧鸡也给我包起来。”
“好嘞,一共七百五十文钱。小三子快点帮客人把东西都包起来。”
付完钱拿着装着烧鸡和肉包子的油布包,来到屋檐下抱拳朝着雨中的严振东说道:“严师傅,您的硬气功真厉害。”
严振东闻声看去,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小孩子似模似样的抱拳向着他行礼,虽然年纪小但认真的态度也让严振东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客气了,再好的功夫现在也只能街头卖艺混口饭吃了。”虽然话里的意思很萧索但眼神却很明亮,显然并不会因为自己一身功夫用来卖艺而看低自己。
“严师傅太谦虚了,人是英雄钱是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谁都有不顺的时候。我这有些吃食和零钱,希望严师傅不要介意。”说完高云逸将身上还剩下三四百文的钱袋和油布包递了过去。
“这.....”严师傅有些犹豫,这要换是一个成年人对他这么说,他客气两句就接下了,但面对这么一个孩子,以他的心性还是不免感觉到一阵难堪。好在高云逸并没有表达出什么看不起他或者高傲的样子,望着一直举在半空中包裹跟钱袋,咬了咬牙还是接了过来。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以后如果有麻烦,你就来找俺,俺一定帮你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高云逸急忙回礼道:“不用了,严师傅,我是敬重你是前辈,武功又好才帮您的,不用麻烦您....”还没说完便被严振东挥手打断“俺严振东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的。”
望着有些霸道的严振东,高云逸只好点头应允“那就多谢前辈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撑起伞准备回去,在街角的转角处回头看着按耐不住饥饿坐在酒楼台阶上狼吞虎咽的吃着包子的严振东,回想起他以后的下场,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武侠在这个时代终究是要如以后的武侠电影一样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