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全名叫做欧阳云,父亲是警察欧阳杰.云上小学的前一年秋天,同在一所红砖医院的小伙伴淼淼去世了.告诉他这件事的,是隔壁房间的阿姨.
红砖医院是附近小伙伴的称呼.那是一个用红色砖墙砌成的大医院,位于一条通往山手的缓坡坡顶.建筑物的四周种满了山毛榉和柞树,从墙外来看就像坐落在花坛的西洋城堡.或许是管理人员胸怀宽广,就算不是来医院看病的人,也可以自由出入,所以云经常和附近比他年长的孩子到这里抓虫子,摘果子.
淼淼总是在医院宽敞的院落内散步,白色的包头巾和红色的围裙是他的最爱.淼淼肤色白皙,长得像一个洋娃娃.但是云却一直都嘲笑的叫她姐姐,不过实际年龄足以成为云的母亲.她总是从远方望着云他们嬉戏的模样.炎炎夏日,她也曾带来装着麦茶的水杯.她围裙的口袋中总是会装一些糖果,因为她喜欢和孩子分一些,只要孩子们开口讨要,淼淼就会很高兴的拿出来分给大家.没有孩子知道为啥淼淼火一直住在红砖医院,或许就应该是一个不引起大家注意的事情,她本人也从未提起.
只不过云他们也知道,淼淼和一般的大孩子不一样.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她的说话语气和用词和常人显得不一样.她会用小孩子般的语调和大家说话,而且不光是对孩子们,就连来到这里治病的病人,她也如此说话.如此一来,和她讲话的人都会感到一种毛骨悚然,而刻意的离她而去.她经常拿着一个玩偶,也让人觉得甚是怪异.无意间的几次,云都看见她对着玩偶自言自语.
“姐姐好像有点问题,“一个年长一些的孩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对云比划着,“所以姐姐才会在这里啊,让医院治好她.“这句话让云产生了从来没有的震撼,他从未想过淼淼是一个病人.
这个谎言传开后,孩子们便不大来院子里玩了,似乎是大人们不让孩子们来,也似乎是孩子们对这位“姐姐“产生了畏惧.
然而,云还是经常一个人来到这里.每次一到医院,淼淼就会箭步走来急切的问到:“大家呢?“听到云的回答“他们有事不能来“她便会失望的摇摇头.
云最爱爬树了.当他在爬树的时候,淼淼就会拨拨草,浇浇花,等他玩累了,淼淼就会顺手变一个戏法,拿出一个西瓜来.
每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云的心情就异常平静,虽然云也不知道为啥.淼淼经常唱歌,对于云来说听她唱歌也是一种乐趣.淼淼唱的是外文歌,虽然好听,但是云没有一句能够听懂.云也曾问她“这是啥歌曲“,她却回答到“不知道“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那年夏天.
那年秋天,淼淼去世了.
听闻噩耗的那天傍晚,,云独自一个人前往红砖医院.他在叶子开始泛红的树下,寻找淼淼遗留下的痕迹,却看不到原先总会待在那里的她.云蹲在那年夏天爬过的树下,哭了好久.
云的父亲杰是个警察,但他从未见过父亲身穿制服的模样.杰总是茶黑色的外套,和一般父亲一样出门上班.
杰似乎在调查淼淼的死因,警察带着年轻的男子回家,长谈至深夜.云在一旁听,才知道淼淼果然是医院的病人,她是从医院的窗户掉下去摔死的.然而,云不清楚,父亲他们究竟想调查什么.
淼淼的死因也成了小孩子们的话题.他们只要路过医院附近时,就有人指给云看那个窗户.云抬头仰望,想象她摔下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发闷,吞吐了好几次口水.然而,淼淼的死也只是让孩子们茶余饭后谈论了一个星期左右.当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吸引他们的时候,此事也在无人提及.不过,云还是经常一个人独自去医院,眺望她摔下来的窗户.
云的父亲似乎仍在调查淼淼的死因,连续数日晚归,甚至有时候,整夜未回.隔壁家的王阿姨经常来照料云的饮食起居,大概是父亲打电话拜托的.
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父亲的上司来到家里,一个肥胖的光头男人,看起来比杰还要年轻一点.但是两个人迥异的用字遣词,就连小小年纪的云也知道,父亲是他的属下.他好像是为了一件事来说服父亲的.隔着门,云也能听到他软硬兼施的讲个不停.父亲似乎也在顽强的反对.不久,肥胖的上司变得十分不悦,抽动着脸颊离去,父亲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
过了几天,家里又来了客人.这一次是一个穿戴整齐的男子,不像上次那个上司那样嚣张跋扈,打招呼也很客气.父亲和那个男子长谈很久,期间,云被父亲寄放在领居家里.谈完后,杰来接云.他们走到大门时,那位绅士正要离去.
他发现了云,仔细打量着周围这个小孩子,说道:“你要乖乖的哦,记得听你爸爸的话.“说完,就摸摸云的头,他的眼珠呈淡淡的咖啡色,眼神也很柔和.
那天过后,父亲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不再晚归,电话中也再不会提到淼淼.
后来,他带着云去扫墓,那是墓园中最气派的一座坟墓,云磕完三个响头,站起身来,问到:“这是谁的墓啊?“杰微笑的答道:“淼淼小姐的“
云吃了一惊,仔细端详了一番.云对淼淼死的内情一无所知.时隔多年后,他才稍微有一些了解.快上小学了,云去了一趟好久没有去的红砖医院.他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信步而至.
医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进过时,他伸长了脖子往车里面望去,只见穿着黑色西服的司机,双手和成十字,正在打盹.
云离开车子,步入树林.
漫步林间的他想起来淼淼用扫帚扫落叶的声音,牛奶糖的甜味,还有她的歌声.他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栗子,抹掉泥土,放进短裤的口袋里.那是一颗又圆又大的栗子,只要插上火柴棒就可以合成一个上等的陀螺.
是淼淼教他那么做的.他抬起头,正要离开,就看到正前方站着一个人,随机停下脚步.那是一个有云年纪相仿的孩子.他穿着红色的毛衣,围着灰色的围巾,白袜长及膝盖下方.云周围的孩子没有一个打扮的如此漂亮.
两人一言不发,对视良久,或者说互瞪着对方更为恰当,至少云对于这个陌生人没有一点好感.
忽然从远方传来女人的声音.云循声望去,一名穿着羊毛大衣的女人在刚刚那辆轿车旁挥挥手.和云互瞪的小孩朝着女人跑去,那似乎是他的母亲.
云以树为掩护,试着接近他们.女人发现他.“你的朋友吗?“她问男孩,男孩看叶没看一眼,就是摇摇了头.
不久,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女人和小男孩一前一后上了车,司机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关上了门.引擎发动的同时,云从树后走出.黑色轿车排出淡淡灰色的烟尘,在云的注视下缓缓离去.车在即将驶出大门时,云发现那个男孩回头看了看他.那画面就像一张照片,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