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司空摘星抱了一个酒坛子,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正当他一脸醉态地呆在一棵树下面,唱着一首歌:“我是小娃娃,娃娃找姐姐。姐姐却不要我,要了一个呆后生,小后生不要她要美女。姐姐却不是美女,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哈哈哈——”
这时,一个人便悄无声息地,不知是从何处走了过来,叫道:“唉呀,难听死了!不过你现在还能唱得如此高兴,实在很难得……”
司空摘星不想理会这人,因为他在自己头脑清醒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找那些喝醉酒的人;所以,他也就很不希望,别人在他已喝醉时过来打扰。
他心里只希望,这人已把自己当成一个醉汉,能让他清静一下。但是,他一听那人说话很是莫名其妙,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什么是难得……”
那个人凑在他的耳边说话,声音轻得除了司空摘星一个人,可能再没有人能听得到。就算旁边有路人,那路人也听不到的,然而此时左右四下都无人。
没有人可以和司空摘星讲任何条件,司空摘星像是一匹不羁的野马。你去惹它,不但只会自讨没趣,还会被狠狠踢上一脚。
但现在这匹野马很是听话,不仅听话得很,而且,还跟一头千里马刚刚遇上了伯乐那样,热心巴结着。
那个人在司空摘星的耳朵旁边,悄悄说完话,然后转身离开了。司空摘星就整个人都变了,酒,也立时醒了一大半。
司空摘星听到的悄悄话,只有一句:“蝇仙人,生死未卜!”
这句话却已经够要他的命,因为蝇仙人是他师父,他们师徒的关系,是和父子一样好的。
司空摘星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比被一个很有行医经验的郎中判了死刑还要惶恐无依。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抹汗,因为汗珠子已挂满一张脸。
他头发也早湿了,湿湿的,好象刚才洗过头。他站起身子,似乎想脱下外面的那件衣服,可能是热得实在受不了。
他终于动作缓慢无比地脱掉衣服,站直身子,让风吹着,完全从醉乡醒了过来。
司空摘星失态,竟然已如此失态。
偷王之王本来可是一个很有定力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一向比谁都要好。
他偷遍了天下,在犯罪的现场什么都偷,身经百战,神经已比钢铁铸的还要坚强。即使突然间,有一千一百枚霹雳弹一齐朝他扔过来,也能够不慌不忙全部接住。
但是现在,别人才跟他说一说话,他就吓成了这副德行。
摘星失态了——这不合理,也太不可思议。
司空摘星发觉自己头昏,因为酒力开始在发作,同时,他也是被自己现在的心境造成。
他打算找一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会,却忽然发现自己不但脑子在发胀发疼,心里面也根本毫无头绪。
一个**湖居然已浑身无力,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一个小孩抱着一个大皮球,慢慢的从他身边过去了。司空摘星马上向他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
小孩眼看就要跑开,逃跑的神情,慌慌张张。
“喂,有东西给你吃!”司空摘星赶紧从怀里面摸出了一大包糖果,那小孩又不跑了。
等他走到身前,司空摘星用一只手摸着他的头,道:“快,帮哥哥去客栈订一间房,我要上好的。”
小孩一只手抓着糖,另一只手抱着球,流着一大把鼻涕,却呆了一呆,似乎还没有听懂:“到哪儿去?”
“给哥哥订房间啊!”司空摘星顿时愣住了,他发觉自己简直是在发疯。因为这个小孩,看上去只有六岁大一点。
他苦笑了起来:“再见。”
“再见!”这一会,小孩终于跑走了。
偷王怔怔地看着小孩儿的身影,一蹦一跳直到消失了。他精神振作了下,身体竟然又强行生出了一股力气,酒力似乎退了下去。
偷王笔直的站在风中!
(二)
已经落日,红光残照。走过涛水桥,又经过一家肉铺,司空摘星最后来到一个磨刀老头的身前。
寻常的江湖中人通用的刀子,菜刀,朴刀,鬼头刀……不论是什么样的刀,这里都应有尽有。
而且竟然还有武士刀——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是在何时,武士刀已从东瀛的领土,流行到中土之上。
看着那一把把被磨过之后、再用一块布搽得雪亮的刀,司空摘星不禁感慨万千!心也“哗”的一下亮了起来,就像一条在阳光普照下的长河。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时间,他似乎已站在一面镜子的前面,开始厌倦起江湖上的纷争。
“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杀我,我又要杀你?”
“你是不是想磨刀?来磨刀的通常都是懒汉,好好的刀子放着却不用,放着一直生锈铁!”
磨刀的是个老头,眯着一双眼睛,正和他说话。带刀者在这里留下刀的同时,竟然也留下了一个“懒汉”的骂名。
见司空摘星并不说话,不声不响的,磨刀老头又接着道:“你来磨刀,是不是看中了我的手艺?”
他以为生意又有了着落,他的视力实在差到了极点。因为——司空摘星的腰上没有佩刀,除非他在这一身上下、紧身的衣裤中,又放了一把像小李飞刀那样的小刀子。
司空摘星在笑,还没有把“我不磨刀”这一句话说出口外,一个汉子似乎中了邪,冷不丁从一边闪出来。扑向磨刀的老头,嘴里不住的喊叫:“我来磨刀,你要好好磨我的刀。”
但是看这个汉子,好象不但要磨刀,还要磨穿自己的肚皮。他的手上提着一把鬼头刀,身子却急扑向那个放刀的架子上。
架子上面所有的刀子,刀口都露在夕阳的下面,直闪着寒光!
“这人是自杀来的。”老头吓住了,他本来打算磨好了手头上这最后的一把刀,就收拾起摊子回家去。可完全没有想到,只迟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要搭上一条性命。
虽然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的。悲天悯人的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去目睹。
他很惊讶,虽然多年来,他已面对过无数怪异的武林人士;可是像今日的汉子之流,如此没头没脑、魔性疯狂,他自然还是免不了要吃上一惊。
更叫人吃惊的是,当他闭上了眼睛,口念阿弥陀佛时,四周却静悄悄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就在他眼看着汉子的胸膛,和木头刀架只剩下一公尺的距离,认为惨剧必然发生时;司空摘星那双手,猛地粘住了这个冒失的汉子身上穿的那件墨黑色衣裳。
汉子粗起脖子,红着脸大叫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请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好好活着吧!”司空摘星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汉子还是在挣扎不休!
这时又一个汉子从桥头跑了过来,跑到磨刀的摊子上。人才一过来,就给了自杀的汉子一个大耳光:“混帐,叛徒,终于没脸见人了,是吧?活该。”
摘星一低头见到汉子的衣角上,绣着一头红色苍鹰,在心下嘀咕着:“这是蓝天镖局特有的标志呢!”
“在下铁如风,是蓝天镖局的镖师,不知阁下是……”刚来的汉子,向他抱了抱拳。
“在下无名小辈,贱名不值一提。”
“那就请阁下把这个人交给我好了!没有别的事啦。”一听说眼前的人自称无名小辈,镖师的态度十分明显,越来越不耐烦了。
“好啊。”司空摘星一切无所谓似的,回应了他一声。铁如风,便拖着那个已吓青脸的汉子,原路回去了。
“嫖妓四十两,吃酒二十两,看戏又花了五十两,还有送给老叫化十两,一个下山化缘的老和尚十五两。”
“本来一共二百两银子,那你把剩下的都藏哪去了?”
蓝天镖局有二百两银子无翼而飞,不可能丢了,只可能被人偷了。但查来查去,最后铁如风镖师认为已出了内贼,并把目标锁定在阿三的身上。阿三,就是刚才自杀的汉子。
“镖局在清理门户呢!”磨刀的老头,向摘星“嘿嘿”笑了一笑。司空摘星也向他笑着,脸皮上应付性的挂着笑容,转过身子正要走开。
“请等一等!”老头儿根本没等司空回过头,并回过神来,手一扬,一下放出了十多种暗器。
这,还是刚才那个被人吓得一脸菜色的老人吗?司空摘星在不觉之中,可大意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一个“鹞子飞天”翻着筋斗,飘到老头的背后。
他不知道暗器是否喂了剧毒,不敢伸手去硬接。
(三)
磨刀老头背后已是空中,下面是一条河。
偷王当然不会狼狈到身形笔直的落入河中,可他的身体还没有往上空升,磨刀老头却又往自己背后飞快发出了一种叫“满天花雨”的暗器。
司空摘星急忙在半空又往后飞掠几丈,避开好一段距离,然后横向移开了。
这时从桥洞中撑出了一只小船来,有一个人站在船上抬起头,向天上挥一挥手,并在叫:“他死定了。”
他以为,偷王就算能够避开那个“满天花雨”,也绝对避不开他正在这时发出来的暗器。
天渐渐黑了,但司空有夜视能力。
他认出此人在桥洞向空中发出的,是一堆江湖上最常见的铁藜子。
这人才一挥手,司空摘星就已从衣上撕下一块布来,包住了手心,稳稳接住其中一颗疾如星火的暗器。
司空摘星不但能接住任何一种暗器,还能在几丈之外接住一小块豆腐,却不会烂开,甚至是一滴水珠也绝不会成什么问题。
紧接着还是一阵密如牛毛的铁藜子,从船上飞过来,司空摘星并不用摘星的手,只移动一下身体又全部避了开去。
他正想把刚才接住的那粒暗器,抛向船上呼叫的人;这个人却一个“老鹰飞天”,猛地一下扎入河中,忽然就不见了。
又赶紧回头,那个磨刀的老头儿,也早跑得不见了一丝踪影。
司空摘星心里感到最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究竟为了什么想除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