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如成人后也想过很多次,那时男人给他那把手术刀,究竟是想让他杀出条血路,逃出生天?还是干脆自杀,死个痛快?如果是现在的贾如,他大概会认为男人想请他杀了自己。
当年他才五岁,除了从街头学的那些小偷小摸、察言观色的生存本领,其他什么都不会。别说杀人,就是刀他也是第一次摸到。
所以就算他拿着一件勉强可以称为武器的工具,却不知道可以用它做什么。
该怎么做?他试着思考这个问题,可小脑袋里空空如也,他的所有行为只能屈从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拿着刀,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他的恐惧从内至外,他怕的不是刀本身,而是来自锋利刀刃将会带来的伤害。无论是要他伤害别人,还是被人伤害,他都怕得不行。
为了克服这份恐惧,为了不让持刀的手颤抖,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抚摸着它,熟悉它的每个细节,熟悉刀柄的弧度,熟悉刀头的走势。
虽然还不清楚要怎么运用这把刀,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是必须尽快克服这把刀传递给他的冷酷的质感。
贾如被关押的房间不到十平米,里面有张木板铺的床,剩余空间几乎站不下人,房间里的空气非常污浊。
屋里的人数不定,最多时有八个人,现在加上贾如一共六人。
得到刀的第二晚,贾如因为整天都在摩挲着刀柄想逃出去的办法,精神上已经非常困倦了,就在他昏昏欲睡时,身旁人的窃窃私语却让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你猜今天被提出去的人会被卖到哪里?”
“不知道。”
“听说他是烂赌鬼,除了肝肺心肾脾还能卖几斤外,剩下的没什么用处。”
“其实这种结果已经算好的了,听说有人被制成人彘供人取乐。”
“这也算好?你难道不知道器官是要被活生生取出的吗?我真的快疯了,想一头撞死,可又没胆量。”
“如果能有一技之长,说不定还可以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什么算一技之长?”
“所有人被带进来时不都被问过擅长什么吗?如果他们觉得谁对黑市有用,就会考虑让那人活着,当然条件是为黑市工作,并且一生不得离开黑市。”
“我什么都愿意干,只要不被卖掉。”
“可你会什么呢?普通的技能这里是不需要的。哎?你哭了?”
“我害怕。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其实是地狱吧?”
“可不就是活地狱。你能不能别哭了,把大伙吵起来一闹,说不定今晚就提你出去。”
“会不会很疼?”
“什么?”
“不管是什么,只要被卖了,结果都会很疼吧?”
“烂赌鬼的下场应该不会太疼,虽然说是活取,但为了手术能够顺利进行,会给用麻醉的。”
“喂,我说,有没有逃跑的可能?”
“不可能。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来提人的家伙多强壮,而且这家宾馆附近全是他们的人。再说,他们提走即将被卖的人之前会让这些人吸入麻*药处于暂时昏迷的状态。想跑?做梦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今天刚来,待上几天,见的多了自然就会知道一些。”
贾如竖着耳朵,听到那些人提人出去卖掉时会先使用麻*药令其昏迷,心里不觉得一动。麻*药,也许这是个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的体格对抗不了成人,但是这副又瘦又小的身形说不定反而变成他的优势了。他琢磨着这事儿,又是一夜未眠,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贾如被一阵惊呼声吓醒了。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用发黑的被子裹住自己,蜷缩着藏在床铺的一角,手紧紧握着刀。
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关押的房里死了两个人。一个用撕成条状的被单把自己绞死在房梁上外露的管道上。另一个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墙上也有一片血迹,看样子是一头撞死的。
这是不是昨晚交谈的那两个人?贾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死状惨烈的人,吓得不轻。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之前还雄心勃勃计划着逃跑的他,此刻将那些打算全部推翻了。
或许想要逃跑真的是不可能的吧?否则为什么没人跑?为什么他们宁可死也不尝试着逃出去?
贾如颓然地注视着两具尸体。周围的尖叫声、哭喊声、拍门声此起彼伏,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计划伤脑筋?男人又为什么给他一把刀,让他有了希望?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冰凉的脸上滑落。他很久没哭过了,久得连痛哭的滋味都忘了。
他松开拿着刀的手,像其他只有五岁的孩子那般哭起来。只不过,他依然不敢放出声音,生怕惹恼了看守,现在就被提出去。
他用被子蒙住脑袋,抱着腿,无声地哭泣。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房间的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有个粗鲁的声音大喊着:“闭嘴!嚎什么嚎?谁再叫唤现在就提他出去!”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贾如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来,然后是拖拽的声音,还有咒骂,之后门被关上从外面落了锁。
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起来,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此时房间内算上他只剩下四人了。
另外三个人,有两男一女。他们先是保持之前蹲在地上抱住头的姿势,过了一些时候,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其中一个男人站起身,靠在撞死过人的那面墙上对另外两个人说:“我是被人骗来的,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另一个男人坐到床上,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女人已经全身瘫软,她直接坐到地上,又抽泣起来:“我本身就是舞小*姐,有时会跟相好的一起干仙人跳的勾当,没想到这次碰到的是黑市的人。我只希望还能被做桃色生意的卖走,全当是重操旧业了。”
“就你?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虽然看着还有些姿色,但黑市的桃色生意一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小伙子,不会挑中你的。”
“那怎么办?”女人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坐在床上的男人忙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就别嚎了,一会儿再把人嚎来,咱们全没好果子吃。”
“我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靠在墙上的男人说出这句话后,半晌也没人回应他。
贾如发现这三个人好像一直当他不存在。这很好,他想,自己的目标越小越好。
“怎么搏?”最先开口的居然是那个好像只会哭的女人。她擦擦眼泪问道。
“我观察好几天了,每次来提人的都是三个人,但今天咱们屋里死了人,过来处理尸体的却只有俩人。咱们这边现在有三个,对付两个训练有素的确实勉强了,但每次先进来的人都会带着麻*药,而站在门口等着的那个腰上挂着电击棒,如果能把麻*药和电击棒搞到手,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你可真敢说,要怎么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拿到麻*药和电击棒?”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发问了。
贾如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将视线移向靠墙的男人,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些人动手了,他正好有机可乘。他重新摸到那把手术刀,握了起来。
“我们先合伙演出戏。只要这间屋里再死一个人就好了。”
说话间,这两男一女全部看向了贾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