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身体的房间在楼上。通往一楼的楼梯很长,可见地下室有多深。他被带着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屋里有个中年男人。
“把衣服脱了。”那男人说。
贾如一边脱衣服一边用眼睛余光扫视房间里的情况。
他更小的时候跟着养父母去过诊所,这里跟那家诊所差不多。靠墙有几个摆满药品的立柜,中间有张床,床边的推车上码放着各种医用工具。
“躺上去。”见贾如脱了衣服,男人用冰冷的口吻命令道。
贾如默默地爬上去躺下。
“你不错,话少、不哭。既然这样,我也会尽量温柔些。”
男人拿着听诊器先检查了他的心肺状况:“很健康。”说完,从一旁的推车上取了一支针管,“就算疼也忍着。”
男人从贾如胳膊的静脉抽血时,贾如一声不吭,眉头都没皱一下。
“哟,挺带种的。你这样的能去杀手公司就最好了。虽然成为杀手的路上布满尸骸,但总比卖去干别的生不如死的事情强。”男人检查到贾如身下,“腿分开。”
贾如听他一说,双腿反而夹得更紧了。
“干嘛?又不是小姑娘,害什么臊?我只负责检查身体。肉铺的小羊羔子长得再俊,我也不会碰。何况我不是那边的,对小男孩没兴趣。不是我说啊,你最好祈祷别被那种变态买走。哎?”男人用力分开贾如的腿,看到他身下时不由得惊叹一声。“你是两性畸形?”
贾如挣脱开男人的手,闭紧腿。两性畸形?他不懂这个词,他听诊所的医生跟养父母说过他是阴阳人。尽管他也不懂什么是阴阳人,但他也知道这不是好词。因为他就是那次从诊所回养父母家的路上被再次遗弃的。
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已恢复平静。
“你多大?”
“五岁。”
“父母还在世吗?”
“不知道。我想他们应该还活着呢。”
“你被拐出来的?”
“没人能诱拐我。”
“哼。”男人冷笑着,“那就是他们把你扔了?看了你的身体,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贾如从床上下来,恶狠狠地瞪着男人,想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再继续不停地废话。
可是他几天没饱饭吃,连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男人更是没半点儿准备闭嘴的意思:“小东西,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不要你吗?”男人边问边把贾如推到测量身高体重的仪器上站好。
“知道。我亲生爸妈不要我是因为我天生残废。养父母不要我是发现我残废,觉得这副身体不详,会招来灾祸。”
“你的身高和体重都没达到五岁儿童的标准,可心智倒异常成熟。”男人把贾如从仪器上拽下来,按在一张椅子上。
贾如坐在上面,双脚够不到地面。他低着头将视线固定在脚上。这是自我催眠的一种方法,比如此刻,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件物品,这样就可以跟外界隔绝,旁人的任何话语也无法伤害他。
男人“啧”了声,伸手扳起他的头,像检查牲口一样查看他的牙齿:“小东西,你独自一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看来你的生命力不是一般顽强。不过,来到这里能死才是福气。”
男人看向贾如。贾如毫不回避,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会死。”
“你会这么想,是不知道活着的痛苦。”
“可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哟,谁告诉你的?”
“我偷死人的祭品时听到的。”
“把衣服穿上。”男人开始低头填写那份贾如的身体检查报告。
贾如捡起地上的衣服,磨磨蹭蹭地一件件往身上套。他看见整箱医用酒精,便一边穿一边往放药的柜子那里挪。如果能把那个点燃,就可以趁乱跑去了。
“别乱打主意。”男人头也不抬地说,“放火这种小儿科是不能你帮跑出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贾如心想,但他还是停下脚步。放火逃不出去,那怎么做才能把动静搞大点儿?
此时,男人也刚好做完记录。贾如不识字,他盯着检查单却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小东西,我没把你是双性畸形写上去。要是被那些变态知道你的情况,你就完了。”
“他们会因为我不详杀了我?”
“当然不会。把你杀了多可惜,他们……”男人看看只有五岁的贾如,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行了,你记住不要把身体残疾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是在帮我吗?”贾如警惕地看着男人。从来没人对他好,生存的艰辛让他无法信任别人。他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我没东西给你。”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个小东西,说起话真不像五岁的孩子。你以为我这样做是想从你这儿得到回报?”
“不然呢?”
见贾如一脸倔强地看着自己,男人凝视了他很久。久得让贾如感到不自在。
“跟我家小曳真像,那孩子也爱凡事追问为什么。小小年纪却不容易被哄骗过去。”
“你有孩子?”
男人苦笑着:“我为什么不能有孩子,虽然现在没了。小东西,你可能不知道,天生双性畸形并不常见,可就那么巧,小曳那孩子……”说到这里,男人看着贾如的眼中透出几许悲凉的神情,眼圈都有些红了。“他要是活着,比你大几岁。”
“死了?”
“嗯,被他妈捂死了。”
贾如瞪大眼睛。他过去以为世上只有他的身体是这样的,没想到还有人也是这样。他过去总以为自己的父母最狠心,没想到还有更狠心的,竟然杀了亲生的孩子。
贾如震惊中完全没留意此时房间的门开了一道缝。可能是他进来的时间太久了,等在外面的那个带他过来的人开始起了疑心。
“小东西,你这是什么表情?”男人突然变得不太正常,他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容十分狰狞,“没关系,那女人也没得好死,我把她剁了,剁碎了。”男人一步步朝贾如逼近,在贾如措不及防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孩子,别怕。我把你妈杀了,这下子再也没人能害你了。”
贾如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由他抱着。他说不上此时是什么心情。怒火、委屈、仇恨、恐惧一股脑用上心头交织在一起,搅得他想吐。
房间门被踹开了,带贾如过来的人把男人一把扯开,推搡在地一边踹一边骂:“你他妈的吃豹子胆了?敢碰铺里的“存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男人抱着脑袋蜷在地上一声不吭。
“瞧你这副怂样,老子打得都不爽!我警告你,再敢碰“存货”谁也保不了你!”说着,这人朝男人啐了一口后推搡着贾如往外走。
贾如回头看看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偏过脸朝他笑着挤了下眼睛。
回到被关押的房间,等屋里其他人都睡了,贾如才翻开衣服。那个为他检查身体的男人在抱着他的时候,往他衣服里塞了件东西。他拿出来,拆开包裹在外面的布。
屋里没有一丝光,他只能靠手去摸。这件物品手感冰凉,摸着摸着,他忽然感觉指尖很疼。他把手指含进嘴里。血腥味瞬间在他口中扩散。
他悄悄地凑近房门,借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微弱光线,终于看清了。
原来男人给了他一把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