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元月,上海
新年刚过,我乘坐达美航空从亚特兰大直飞上海。达美航空虽然不像新加坡和国泰航空服务那么好,但比起美联航,还算是比较好的。
在美国,空姐并不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工作。很多年轻女孩子根本不愿意在天上飞来飞去,所以美国本土的飞机上服务人员大都50-60岁,叫声空姥姥一点儿都不为过!年纪大了,当然也不愿意活动,所以空中服务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这次达美航空飞机上80%都是中国人,看来这几年来美国旅游和工作的都明显增多了。以前每次在飞机上我也喜欢跟老美一样看几个好莱坞的最新电影,但这次忽然就没有那个兴致了。可能因为17年的海外生活,如今即将踏入海归的行列,我也开始感慨人生如梦了。
正好旁边的中国女孩在翻阅一本诗选,我一眼就看到了才子荧石的新作,有点儿诗经的味道:
《淅沥岁月》
悠悠岁月,草木萋萋
幽幽岁月,草木凄凄
心事悠悠,风雨淅淅
心事幽幽,风雨沥沥
......
女孩见我也喜欢读诗,就问:“您在美国定居多久了?”
我说:“到现在正好10年。”
女孩很羡慕地说:“多好啊!我也想留在美国,可惜硕士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现在签证到期了,只好回国。”
我问她:“那以后还来美国吗?”
她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低着头说:“还可能吗?我怕找不到工作会拒签的。”
我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来美国之前,曾经被拒签过3次,在我得到大学教授的offer之前,曾经申请过全美国30所大学。”
“什么?那么多?”女孩瞪大了眼睛,说:“我要是像您那样,说不定也会找到工作的,我只申请了5家公司,面试了一次,人家没要,我就放弃了。”
我鼓励她说:“不要气馁,这次回国了,以后还可以争取再过来,美国随时欢迎强者。”
没出过国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理解华人的海外生活。到国外短期旅游的人,虽然游玩了没有雾霾的蓝天白云下的名山秀水,但对真正的西方文明和西方生活,还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至少要在国外生活3年吧!”打着奥迪Uber来机场接我的李毅感慨地说,“才能了解那个国家的文化。”
我忽然想起来了,李毅在德国念博士正好是3年时间,便问她:“还记得那3年在德国的生活吗?”
“当然记得,”李毅说,“虽然我回国已经10年了,但还是忘不了德国,有一种特殊的亲切之感。”
“你现在已经成为地道的上海人了,”我对她说,“而我还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那说不定会后来者居上呢!”李毅的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
“你说的是,兰清?”我猜着,不知对不对。
“她是你大学同学吧?”李毅的话里似乎有点儿醋意,“好像和庄子铭所长关系不一般呐!”
“是吗?”我装糊涂地应付着,“但升迁还是要凭能力吧!”
“按理应该凭能力,但其实是凭关系,”李毅说,“这就是国情。”
中午,李毅在校园旁的陕西小面店请我吃面,说让我尝尝她的家乡风味。果然又地道又好吃。
我们回忆起博士毕业时在杜塞尔多夫钱少芸家里的最后一次相聚,那时每个人的音容笑貌还都历历在目。虽然我们已经离开德国10年了,但还是对杜塞尔多夫的一切有一种说不出的眷恋。我顺便告诉李毅那几位留着德国的密友们的近况,我们尤其为徐姐的新生活感到高兴。
说实话,兰清和李毅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原本我还为有两位好朋友在一起工作感到特别开心呢,可没想到这里也有竞争。
兰清白天是去开一个重要的学校会议,所以才没来机场接我。
晚上,兰清非要请我到校园旁的上海小吃店,说就算是给我接风洗尘了,她知道我一定喜欢品尝这种地方特色。
像我这样出国太久的人,可能对国内真的有些不太适应了:
第一是交通,刚回国时走路过马路都过不去了,因为不是绿灯;虽然拿了外国的驾照很多年了,也不敢在中国开车。
第二是饭局,每次只顾低头吃,好像永远吃不够,不像人家都是祝酒寒暄的应酬,吃饭在其次;
第三是语言,在国外都是简单直白,不会拐弯抹角,回国后很难明白也猜不透那种用眼神说话的深意;
第四是礼貌,国外即使不认识的人也会相互微笑点头,为对方开门,在国内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基本的礼节了。
不过,慢慢适应改变是唯一可行之计了。
“想什么呢?”兰清的召唤把我从遐想中带回现实。她刚刚被任命为所长助理,新官上任。
“没什么,想怎么帮你这个新官!”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但我意识到她一定有话要说。
“真心帮我?那明天,1月10号,有英锐集团到学院捐献医疗设备,庄所长让我主持会议,你也来参加吧?”
“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说:“好吧,我来。”
也许是时差的关系,也许是太多感慨,半夜3点,我就无法入睡了。
英锐集团,那一定是何天莱带领他的属下过来。兰清,李毅,小唐,还有庄所长都不知道我认识何天莱,当然没人会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么遥远,那么迷茫,就像是一场莱茵河畔浪漫而甜美的梦!
我和他,从2000年在杜赛尔多夫的初次相识到现在已经认识16年了,当时他还把我当成小姑娘,说他比我大多了,可以当我叔叔。后来才慢慢改口叫我表妹了,但没准儿在他心里一直把我当孩子看待。
我呢,一会儿懂事地体贴他,一会儿又撒娇地跟他闹。其实,我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但反而有时候弄巧成拙了。还好,他宽容大度没跟我计较过。
如果说我对德国的记忆和留恋除了莱茵河畔的秀美山水,和杜赛尔多夫大学的同学和朋友,那么最深的就是和他在MEDICA医疗展会上的相恋了。
2002年在MEDICA展会上,英锐公司的一名经理告诉我说,有一次国际展会没有订到足够的酒店房间,他只好和何总住在行政套房的里外间,说何总半夜3点就睡不着了,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床头灯开始写东西。其实,那位经理不理解他的作息习惯,我倒是非常理解他的,因为他心里想着重要的事情,所以睡不好,这是人之常情啊!
2003年我去深圳找他的时候,当时孙先平还对我开玩笑说,你是何总的情人吧?但事实上,我知道我不是。情人的关系大多数是非常短暂的,而我对他的感情是纯洁的,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一生不变。
记得当年在MEDICA展会上,我还给他写过一封信,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悄悄藏在一本诗集里给他。
我的信是这样写的:
“天莱哥哥,
很多人光看到了英锐在国际市场的成功,却不知道是谁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们也不理解英锐为何能以如此以迅猛之势冲出国门,走向世界。是先进的研发吗?是廉价的竞争力吗?
NO!我想告诉他们,因为我知道是谁昨日付出了无数艰辛,才有了今日英锐的龙头崛起。
我必须告诉他们:你才是英锐的灵魂。英锐今日有了你的战略决策,明日才会走向商界顶峰。
虽然你做事一贯低调谦和,却无法掩盖你超凡的人格魅力!”
当时他没有给我回信。
2006年在芝加哥的意外相逢,我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我那一封信。
但最后一天早上,我知道他已经飞纽约了,前台经理却告诉我说有位何先生留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夹着我那封信的诗集吗?显然,信已经被他收走了。
打开那本诗集,我简直惊呆了,他竟然全部都看了,有些还做了批注。他尤其偏爱才子炎黄一首抒情诗:
《花季的纷乱》
你已经远去很久
不知道我对你的思念
那是蜿蜒山脉
一缕恋恋徘徊的云烟
无数次走在山路上
风静静陪伴我的孤单
怅怅的茫然思绪
心被枯藤缠卷
我心中的玫瑰
已是一朵失忆的睡莲
心在岁月的河里
荡漾着疲惫的微澜
在日月的交替中
灵魂总有不懈的执念
我的路是轮回的挣扎
还是生活的伸延?
太阳给我一丝温暖
越过大漠,森林,河流
我思恋的那缕衷肠火热
或是在山的那边
......
岁月如梭,最后一次碰面到现在,我们已经整整10年未见了。这10年间,他引领英锐集团在在朝夕变换的国际市场开拓创业,在领先科技叱咤风云,从一个事业的高峰走向另一个高峰。
在众多人眼中,也许他是几十亿身价财富和权利的象征,大家看重的是他驰骋国际商场,引领英锐集团从白手起家而走向辉煌的传奇人生。但他又有鲜为人知,洁身自好的生活方式和超越常人的精神素养,而这些一同铸就了他隽秀不衰的儒商魅力。
10年未见,他还像以前样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吗?是不是鬓边又多了一些白发?那样反而更加衬托了他的睿智和成熟?
他还认得出我这个来自杜塞尔多夫的第二个“表妹”吗?
这10年来,我依然保持着对他每时每刻的关注。虽然一直在国外,但对英锐集团的一点一滴的发展,我都可以如数家珍地讲出真实的故事。我虽然不敢轻易接近他,但我的心却从未离开过他。
可这次见面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有学校领导,院长,所长,同事们一起参加的公众场合。
不知道他对我们的意外相逢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也许会只谈工作,其他事情一律忽略不讲?
也许会借口开会,捐赠未结束便匆匆离去?
也许会谈笑风生的关心我在国外的工作和生活?
也许会邀请我喝一杯那10多年尚未兑现的咖啡吧?
种种猜想,让我们期待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