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铜人在木远夕身旁和身后,紧密地围了半个圈。
袁奇目露凶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前方跪下,仰头对着上面几位大师说道:“三位大师,我家主子不日前在比武大会上意外被魏公子所伤,本来此伤并不至于致命,但之所以重伤不治,最终导致身亡,正是因为中了剧毒!这几日我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有人声称在比武大会决赛之日的前一天,曾见到她——”
袁奇突然伸手指向木远夕,又继续道:“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厨。我于是顺藤摸瓜,潜入她房间里搜寻证物,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被我找到了!”
说着,袁奇从袖囊中掏出两个纸包,一把扔到木远夕面前,转过头恶狠狠地盯向她:“此人名叫木远夕,乃我家主子弟弟的书童。这两包东西正是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一包是五石散,一包是砒霜剧毒!而我家主子所中之毒,也正是砒霜!我家主子是如无大师的大弟子,如今遭人谋害,还请三位大师做主,替我家主子讨回公道!”
木远夕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两个灰褐色的纸包,全然没有半点震惊,也没有丝毫疑惑。没错,那其中有一包,五石散,那的确是她的。而另一包,砒霜……
她抬起头,毫无意外地,对上了木芳菲的目光。木芳菲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眸,此刻却如高原之巅的冰雪,万年不化,冰冷寒凉。
原来,木芳菲也并非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她每日受尽孔方进的折磨,却仍旧没有逃离,木远夕甚至以为她是对命运低头了,妥协了,甘愿受尽命运的一切折磨……还好,她没有。她一直都在等待一个能杀孔方进的时机,还好,她选对了!她们俩真不愧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姐妹,连想杀一个人都如此心有灵犀,竟选择在了同一个时机。
而木芳菲昨天得知了木远夕也在比武大会上对孔方进做了手脚,于是干脆把所有罪责都嫁祸给她,如此又可为爹娘报仇,又可以为自己开脱。可谓一举两得。
木远夕几乎是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木芳菲的所有心思,不知为何,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既然两个人都犯下大罪,而必须有一个人为此承担,倒不如,由她来……
从小到大,阿爹阿娘几乎把所有的爱和呵护都给了木远夕,木芳菲才因此备受冷落,而阿爹阿娘的死,也是与木远夕有关……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木远夕亏欠木芳菲的……
缓缓地,木远夕对着木芳菲露出一抹微笑。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好,我成全你……
如渊大师,也就是那妖僧,站在正中央,忽然正气凛然地,低头问道:“木远夕,此人所述可是当真?”
木远夕低下头,漠然答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是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安排的。不久前那孔方进曾仗势欺人将我重伤,我因此怀恨在心,但深知自己武功远不及人,便只好出此下策,借刀杀人。我不仅给孔方进下了毒,还在与他对弈的魏易的茶水里下了五石散,此药能致人精强气盛,体力倍增。双方博弈,一强一弱,弱者必伤。再加上我之前给孔方进所下之毒砒霜,他必死无疑。我的大仇终于得报,就算如今被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魏易听闻,若有所思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我那日忽觉内力大增,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风谷面色更加沉痛,眉头紧锁,在木远夕心中的他的形象从来都是一副二货般的奶油小生,如今却跟个忧国忧民的老皇帝似的。他皱起眉头的样子可真丑。丑得让她好想笑。
木远夕于是真的笑了,她抬起头来,面对所有人,笑得坦坦荡荡,毫无所谓。所有人都被她直接坦然给惊住了,因为按照套路,她似乎应该挣扎狡辩一番才对。毕竟这样才会有好戏看嘛。
“师傅,请恕弟子斗胆,”风谷忽然在如灵大师跟前跪下,逐一朝着三位大师拜了一拜,才道,“此人无缘无故拿出两包药粉出来就说是从远夕姑娘房间找到的,可是又有谁亲眼目睹呢?是真是假根本无人知晓,还请三位大师明辨,不要轻易相信此人的一面之辞。”
袁奇怒瞪着风谷,想了片刻,却歪嘴冷笑:“用不着谁亲眼所见,最重要的是,凶手自己已经亲口承认了不是!”
风谷一听,一时无言以辩,只低眸紧张而无助地看着木远夕,轻声唤道:“夕夕……”
木远夕抬眸,对他咧嘴一笑。只是她的笑非但没有安慰到他,反而令他眼底一痛,整个人顿了顿。
“木远夕,”此时,那妖僧又发话了,不得不说他在人前的模样可真像那么回事,演技好的不得了,严肃而庄重地对她道:“你既身为我少林寺的弟子,便得遵守我少林寺的条法。我佛佛法无边,慈悲普度,在我佛家圣地杀人谋命,实乃罪犯滔天,如不严惩,难以向天下人交代。如今人证物证兼具,而你方才业已供认不讳,而今老衲再问你一遍,你可知罪?”
风谷紧张地声线都在颤抖:“夕夕,不要……”
木远夕却收了笑容,漠然答道:“弟子知罪,还请方丈发落。”
少林寺弟子犯法,不归衙门管,自有少林寺内部自行解决。所以每个少林寺都配备有一套完整的刑法制度,以及一个结构功能严牢精密的监狱系统。这些监狱甚至因为比朝廷的大牢还要牢靠,所以很多时候朝廷抓到的一些重大罪犯,都会选择关进少林寺的监牢。
“凡寺中弟子触犯条法者,必先受十八铜人每人一杖之刑。”妖僧像在念读一般毫无感情地说道。话音一落,那十八铜人便又突然活过来了一般,迅速清理现场——
把风谷、袁奇这些无关人等强行“搬离”现场,然后在木远夕周围两米的范围,脚并脚,肩搭肩地围成一个圈,就像一个紧密严实的堡垒,任外面的人再怎么想闯进来都不可能。
木远夕就这么被团团围住,根本看不见外面,只听到风谷失声大喊:“夕夕——”
大殿内穹顶高而空旷,风谷的呼唤声声切切,歇斯底里,久久而凄绝地回荡着。
得到那妖僧的示意首肯之后,围在木远夕周围的十八铜人开始走出来一个,手持金黄木棍,虽是木棍,但在铜人手中,却如同孙悟空的金箍棒一般,仿佛随便一挥都能将人砸个半死。她深知,少林寺十八铜人非同一般,个个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其武功深不可测,加之阵法精妙,就算武功天下第一者也恐怕难以抵挡。
虽只是受每个铜人一棍,但却是他们用尽全力的一棍,以他们的内力和功力来说,这一棍何其厉害!就算是一个体力强壮的男子,估计这十八棍杖受下来,不死也残!
纵然如此,此刻木远夕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第一个铜人走到她身后,高高将木棍举起时,她依旧跪得笔挺挺的,傲骨英姿,连她寄几都佩服寄几。然而,直到那一棍打下来,那一瞬间,仿佛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一般的剧痛立刻让她很没骨气地大叫了一声,随后整个人摔趴在地,当即一口老血给喷了出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又如何能抵挡拥有深厚内功之人用尽全力打下的一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