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假山园林,名唤“亭香园”。山石嶙峋间,流水淙淙,绿竹点缀,地铺鹅卵,花木丛生。一方古琴置于红木凉亭中央,白色纱帐随风微动,那帐间却早已不见了方才弹琴之人。
“啊,二少……您,您出来了……”徐恶婆迅疾迎上去,卑躬屈膝,下跪行礼:“方才老奴不知二少在此,冒失惊扰到二少的雅兴,还望二少开恩。”
彼时正是阳光温煦的清晨,二少孔言聿坐在轮椅里,由人推着自园中缓缓而出,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一袭淡蓝衣衫,青丝微束,面目清俊,温文儒雅。春日清晨的阳光金灿灿地挥洒在他身上,却好似月光一般清冷,自他浑身上下不断地散发出冬雪般的寒气。他只漠然地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徐恶婆,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似的,声音清冷如同碎裂的冰块,对一旁的小伙子道:“李正,我们回去吧。”
木远夕站在几步之遥处,一直沉沉地埋着头,根本就没留意那边什么情况。而是一边忍受着左耳不断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一边默默地在心里问候着徐恶婆的祖宗十八代。
孔言聿看也没看她,正要走,徐恶婆突然站起来走到木远夕面前抡起一掌拍到她后脑勺,低声对她喝道:“你这死丫头,见到二少还不知道行礼!”
你大爷……木远夕不禁在心中骂了句,无妨,就让你再嚣张一会儿!
于是她咬着牙,捧着衣服跑到孔言聿面前跪下,整个头几乎都快埋进衣服里了:“奴婢……叩见二少爷……”
孔言聿低眸撇了她一眼,面前那个小小的女孩,左耳红得跟红烧乳猪似的,看不见她的脸庞,却微微察觉到她的怯意,捧着衣服的双臂细细地抖动着。
哎,又是一个可怜人。
“起来吧。”孔言聿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奴才说出这样的话。身旁的李正也愣了愣,心想,天啊,主子莫不是撞邪了?孔府的奴才那么多,每天经过这经过那的都会有奴才下跪行礼,但是生性清冷的主子从来都是置若罔闻,从不理会的,今儿个却是头一次,而且声音还这么地友好……
孔言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便飞快恢复往常清冷,只道:“走。”
身后的侍奴便推着他离开了。
木远夕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微妙变化,孔言聿走后,这时徐恶婆又本性暴露:“死丫头!还不快走!”
木远夕自然也是想快的,她巴不得快点见到恶有恶报的那一幕。
终于来到孔老当家居住的紫晖院,徐恶婆嫌木远夕不懂礼数给她丢人,便自己亲自把衣服送进去,只让她在院子门口等。老半天,突然里面匆匆跑出来一家奴,传话道:“你是浣洗院的木丫头吗?老夫人唤你进去一趟,赶紧的。”
那家奴传完话便兀自转身走在前面了,所以他没有看到,木远夕嘴角边忽然勾出的一抹笑意。一切都正按她的剧本进行着。
进了内堂,孔老夫人金佩兰一身华贵自带气场地端坐于正中央,徐恶婆浑身哆嗦地跪在地上,见了木远夕,连忙伸手指向她:“老夫人,就是她!您的衣服就是由她经手洗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