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腊月初八那天的下午,我妈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她让我提前买票回家,说我爸的情况很不好。
我极其沮丧,年底了正值春运高峰时期,我根本不可能买到票,可想到我妈电话里的语气透着着急,我觉得这次我爸一定是很严重,她才回如此的慌神。
打电话去定飞机票,他们告知超强的雾霾笼罩着整个华北地区,飞机根本无法起飞,无限期推迟。我又想到去买长途汽车票,还是无功而返。
魂不守舍间去了敏婕家,手机一点电都没有了,敲门她也不在家,孤独感和无助感向我袭来。
走廊里静悄悄的,转角的窗户没关,冷风呼呼灌进来,好像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人生这般艰难,命运那样叵测。
我们从未放弃希望,等待着奇迹,希望父亲早日康复,希望得到命运眷顾,可上帝一次次在我们这个早已破败不堪的家庭上给予重重的一击。
夜色渐深,敏婕终于回来了,她看见我坐在她家门口心疼极了,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我在走廊外坐了2个多小时,她来扶的时候我脚都麻了:“手机没电了!”
她骂我:“你没脑子,不会去保安室给我打电话吗?”
我心绪不宁,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也不想打扰你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帮我!”
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他们总是对我说对不起,很抱歉,我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敏婕安慰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勉强打起精神:“我爸的情况很紧急,可我买不到票!”
她认真的听完,然后去卧室里打电话。
敏婕的仗义相助让我觉得很欣慰,我一个人握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焦急的等待着。
很快她就出来了,说:“一一,现在的情况是这一两天的票全都没有了!”问:“能不能等一等?”
我低头不语,一时也是慌了神,不知如何选择,她在客厅来来回回的转,然后又进了房间里,很久提着行李出来拉我下楼,直到坐上她的车我才反应过来,问:“这是要去哪?”
敏婕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停车场:“我们回南山!”
现在回南山,一千多公里啊,就这样开车回去。
车子行驶上公路,她问:“你要不要回宿舍收拾行李?”
“不用了,直接上高速吧!”
我坐在副驾驶上看见外面一片漆黑,城市的灯光在雾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敏婕的车技很好,在拥挤车流间她总能找到路,很快我们便上了高速,一路向南。
收音机里在播报着路况信息,我们俩一言不发的听着。
凌晨时分毫无征兆的下起了瓢泼大雨,砸的车窗玻璃啪啪只响,雨刮来回摆动还是很不清路面,路上的行车越来越慢,我们的车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浮浮沉沉。
这样的天气行车时在太危险了,我们准备找服务站停车避雨。
敏婕打了转向灯准备变道,指示灯闪烁,突然后面的一辆白色轿车因为车速过快轮胎打滑失控直接就撞上了上来,我吓傻了,电光石火间敏婕一个急刹,轮胎划过地面尖锐刺耳声中车子向护栏冲去,巨大的惯性将我们向前推,安全带又猛力的拉回,世界天旋地转,眼中一片漆黑。
许久才挣扎着醒来,整个车头斜斜的撞在护栏上,已经完全变形了,前挡风玻璃上有很严重的裂痕,雨刮还在上面若无其事来回摆动。敏婕整个脸埋在方向盘上,我哆嗦着努力去推醒她,她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晕晕乎乎的看着我。
我喊着她的名字,她回应着,我们彼此之间呼唤着。
冰冷的雨水透过天窗残破玻璃的缝隙打在我的脸上,汽车内部的气温急速下降,敏婕艰难的打开安全带,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动了动四肢,回答:“没有,只是出不来。”
后面的车全被堵着,人们纷纷下车查看情况。
很快有人来帮忙,我这边的车门被护栏死死卡住,变形的车门压迫着我的身体,那人利索的打开变形的车门,爬进车内帮我打开安全带又将我一把捞出。
他问:“没事吧?”
大雨如注,我浑身湿透,打着哆嗦,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
我和敏婕站在雨中相互依偎着。
那辆黑色轿车因为车速过快直接撞上前车,被追尾的白色轿车破碎的横在马路中间闪着大灯,后面的那辆整个车身翻了过来,仰面的轮胎还在打转。车头灯像是柄刺刀刺破黑暗的雨夜。
有人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将里面的人拉出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触目惊心。
远处一道闪电劈开,划破天际,瞬间的光明后大地又重归宁静。
救护车,警车赶到现场救援,现场一片乱糟糟,而那个男人却当场身亡。
如果我们没有打灯变道,那个男人也许不会死。
如果我们没有打灯变道,也许现在躺在太平间的会是我们俩。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当时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抱憾终生。
这一夜注定漫长难熬。
我没有想到来接我们的居然就是曹思凡,是敏婕给他打的电话,措手不及的重逢让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和他熟络的打招呼。
他大概是出来的比较急,连外套都没穿。
现在是凌晨的四点,我们俩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哆哆嗦嗦爬上他的车。
宽大的SUV,车内暖气十足,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他无比镇定的看着我们,问:“要不要开房让你们俩洗澡?”
敏婕直接决定:“上路吧!”
他想了想下车去便利店买食物,敏婕从行李箱中翻出干净的衣物来,本想着在车上换衣服,没想到他很快就回来了,他一言不发的将车开进车流,我和敏婕尴尬无比的看着对方,他从后视镜瞧了一眼我们俩,说:“后面有毯子,车窗玻璃贴了膜,外面看不见。”说完顺手将后视镜向上掰。
我牵开毛毯隔在中间,敏婕麻利的换上衣物来替下我,她的衣物全是新买的,上面吊牌齐全。
经过服务站加油的时候敏婕独自一人去上厕所,只留我一个人在车上。
曹思凡很快处理完事情拿着发票上车。
我笔直的坐着,心里的那股局促更加明显,封闭的空间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我等待着敏婕赶紧回来打破尴尬局面。
突然他说:“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没有说话想到当初我给他打电话转接到他的秘书那儿。
他淡淡的说:“至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怎么能如此轻巧的说出这些话,谁要跟他是朋友,我苦苦挣扎才熬到现在,凭什么他一句“还是朋友”便可轻松了却前事。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后视镜里他的眉眼紧促,没有再说过话。
车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我顾不上那么多。
敏婕回来打破僵局:“你坐到前面去,我要在后面睡觉!”
知道她一直霸道我不声不响的下车坐进副驾驶座位,等我系上安全带,曹思凡才启动车子。
我仰面看着天慢慢亮起来,雨渐渐变小。
敏婕躺在宽敞的后坐睡的十分香甜,她太累了。
曹思凡心无旁骛的开着车,我偷偷的看着他,一夜没睡,他下巴竟长出来了胡茬,我这才发现他其实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