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宫婧缃的演奏震惊全场,但比赛还是要继续的。场地中央的人很快就换成了田铮。
抚摸着自己的琴,冲动压过了理智,就这样,田铮抹出了第一个音。
琴音如舒适清风拂过众人的耳朵,但有人一听这开头就感觉到了不妙。徐进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不是既定的曲子。原本他们的确是让田铮准备了几支不同的曲子,最后选定了田铮发挥得最稳定的《千秋雪》。但仅从开头的几个音就可以分辨出,现在田铮演奏的绝不是徐进听他弹过无数遍的《千秋雪》,同样也不是之前准备过的任何一支曲子。身为队长的徐进,必须为团队的胜利和学院的荣誉考虑。田铮这种冒险的选曲,是徐进明确禁止过的。田铮平时是个很严谨的人,但今天却一反常态,这让徐进大惑不解。
等春风唤起,秋叶才落地。
让严冬铭记,盛夏的回忆。
看海风梳理,巨浪的脾气。
听雾霭低吟,青山的迤逦。
与上一曲有些压抑的开头相反,田铮演奏的这一曲有一个轻松的开始。听众们从旋律中感受到的不再是彷徨和挣扎,而是来自远方的理解。闭上眼睛,生命中遭遇过的所有误解和冤屈全都消融在了令人陶醉的画境当中。
就在听众们准备好享受一整场温馨意蕴的时候,曲风却渐转清冷。
待阴霾散尽,红日应升起。
只月光如溪,水银般泄地。
若雨后呼吸,空气也透明。
奈繁华已去,殇草与城映。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听众都能清楚地感觉出意境的转变。毕竟,这一段的主体还属于对前一段的一种延续,只是在细微之处的手法上有些许不同的发挥。
穿越碧海蓝天,
不曾发现,传说中火焰。
却看袅袅炊烟,诉说着人间。
故事还在重演,
没有悬念,说什么预言?
且拿灵魂祭天,黑云烧整夜。
到这里,听众们都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些什么。难道,难道说……
天浊青鳞逆,怨凭狂沙唳。
魄寒烟尘起,星陨雁飞低。
子规戴月啼,血浸馥华衣。
九转轮回只为伊。
天将见明,每一个听者都感受到了渗入魂魄的寒意。香消玉殒,子规哀啼。鸿鹄低飞,落寞而去。巨星从天而降,沙尘戾啸缠身。听众们置身其间,或惊惧,或叹惋,几欲抽身而走。忽然,大家不约而同感到面颊湿润,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真实,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胸口憋闷,喉咙里埋藏着压抑不住的怒吼。去呐喊!去咆哮!移山填海又怎样,长生不死又怎样,剑道巅峰又怎样,终究无法挽回。这一刻,人们仿佛都变得敏感,变得狂暴,有力而无奈,无望却又不甘。漫天狂沙,唯有怨忿与之共舞。当悲伤用尽,所剩情绪仅凝为五个字——天浊青鳞逆!
高山何处觅,流水杳无期。
世上最难是知音。
曲到临终,惊涛寂静,婉转重逢。这突然的恬淡,让听众们有些害怕相信自己的感官。我自期许,不求知遇,这还是刚刚那个满腔愤怒的自己吗?
当最后一个音结束,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听众们久久不能摆脱幻境的束缚。
田铮抬眼望向了不远处的南宫婧缃,他很渴望从她的眸中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共鸣。他选择的这曲《为伊》同样出自威尔·卡慕马洛,颇有与她演奏的《崩夜》呼应的思意。为此,他甚至不顾这场比赛的胜负。
南宫婧缃缓缓走向场地中央,准备和田铮一起谢幕。一举一动,她丝毫没有失去作为南宫家家主和一名九龙学院代表应有的风度。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她知道,无论从任何立场,她绝不能表现出受到了对手影响的样子。她看到了,看到了和所有听众眼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她像大陆上的很多人一样,欣赏威尔的作品,学习威尔的作品;但有些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和这些人并不一样,她更喜欢探究躲藏在作品背后的那个人。今天田铮的演奏真可谓刻骨铭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技艺所能表现的范畴。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但她几乎觉得田铮可能受到过威尔本人的指导。
当场地中央的两人并排向观众们致意,中央阅台上的评委们率先恢复了过来。武斗只须一名裁判,因为胜负往往显而易见;文斗却没这么简单,你觉得你表演的更好,我认为我的作品更妙,这就需要有专人来评判一番。相比于武斗明确的输赢结果,文斗的胜负就显得很暧昧了。判定输赢的是人,而不是事实。只要是人,心中的好坏无法避免会受到个人情感的左右。就以眼下的比赛为例,如果评委是神光学院的老师,那么比赛结果肯定是神光学院胜出,反之也一样。如果评委是另外三家学院的老师,他们因为没有办法把两边都判输,所以只能根据情势判定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结果。现在还只是第一天的比赛,双方的胜负对最终的排名影响还不大;但再往后,评委虽然不属于本场比赛的任何一方,但一定会把总积分排名靠前的一方往下打压,同样会使自己的学院获利。即便评委们和五个学院都不相干,评判也绝不会公平,抛开个人喜好这个最大的偏颇不谈,东道主的获益总是无法避免的;人家受邀来做评委,被好吃好喝供着,住着最舒适的房间,还享受了一把被人尊敬的快感,作为评委的出场费也一定很丰厚,要说一点都不偏向东道主一方,鬼才会信。
本场比赛的评委一共有五名,都是来自大陆各处的著名乐师。虽然不能保证评判的公正,但至少不会无视现场观众的反映。如果从现场的反映可以明显分出高下,这些评委最后的判定是绝不会违背众意的。今天第一场比赛的两个表演都没能引发观众席的轰动,但无疑都是震撼人心的表演。一方面,南宫婧缃的名气很大,支持者众多;另一方面,田铮代表东道主出战,坐拥主场优势。再三考虑之后,评委中的两人把票投给了田铮,其余三人则选择了南宫婧缃。
评委们分别对两人的表现作出了评价,内容空泛无奇,大致将两人都夸赞了一通。从他们的评论当中根本没法听出两个中谁的表演更好,以及好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的判断到底有何根据。总之,第一场九龙学院胜出,率先抢到一个积分;神光学院看上也去没有太丢脸,却只能拿到零分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