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宽大而舒服。
时候还很早，福掌柜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李浪漫仿佛从未见过福掌柜离开这张椅子。
福掌柜好像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坐在这张椅子上。
这不能不说是件奇怪的事。
李浪漫脸上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奇，他走到福掌柜面前，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尽量将语速放慢，道：“福掌柜，您早。”
福掌柜将杯中热茶啜下三口，慢慢放下茶杯，道：“早，你也早。整个客栈的伙计，就数你起得最早。”
李浪漫抬起头，道：“福掌柜，您起得比我早。”
福掌柜笑了，道：“这是自然。我起得早，你们这些伙计才会跟着起得早。我若起得不早，你们便会起得更晚。”
李浪漫道：“您是位好掌柜。至少您知道如何给伙计们带一个好头，做一个好榜样。”
福掌柜笑得更爽朗，道：“你这张嘴巴看来不但会吃饭，还很会说话。”
李浪漫道：“哪里，我只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
福掌柜道：“你起这么早是要去买菜吧？”
李浪漫道：“是的。买菜的工作，正是福掌柜您特别给我安排的。”
福掌柜道：“你既然要去买菜，为什么又特意上来与我打招呼？你是有事要和我说？”
李浪漫道：“福掌柜您看人实在太准，一眼就看出我有事而来。”
福掌柜道：“说吧，何事？”
李浪漫道：“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福掌柜道：“什么请求？”
李浪漫道：“福掌柜您这么大一间客栈，不知客栈里有没有马匹可用？若有，能不能借与我作代步之用？我自小喜欢马匹，但因家中清贫，无法买得起马，所以这二十几年来虽见过不少的马，却从未骑过马，也从未驾驭过马，哪怕是一次。我最大的心愿乃是能够骑一次马。福掌柜，您是位好掌柜，您不仅让我进来做工，还给我安排了买菜这么好的差事，甚至给我了一间单人房间就寝，如此热情周到善良大方的掌柜实乃世间罕见，所以，相信我这小小的骑马心愿，您也不会不帮我实现的，是吗？”
福掌柜摇了摇头，苦笑道：“哎，浪漫啊，让你进我这客栈里做工，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你这张嘴巴确实是张会说话的嘴巴，想来客栈里那些客人如此的喜欢你便是因为你这张嘴巴。但你这张嘴巴不仅会说话，还很会耍手段。你这番话早已设好一个坑，若我不往这个坑里跳，就会不是人。所以，我就算是想不帮你也不行啊。”
李浪漫也笑笑，道：“福掌柜，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也绝不敢有这个意思。”
福掌柜道：“算了，看在你是个聪明又勤快的人份上，这件事我就答应你了。但有件事你还是要明白，客栈里的其他伙计是绝对没有以马代步的优待的。”
李浪漫道：“这我自然清楚。”
福掌柜道：“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让客栈里其他伙计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在背后说我福掌柜有失公平，甚至会对你生出嫉妒仇恨之心。”
李浪漫道：“谢福掌柜提醒，我明白。”
福掌柜道：“但你若要骑马，就免不了会被他们看见，所以这件事如果要办，还得有个两全的法子……”
李浪漫道：“愿听福掌柜安排。”
福掌柜道：“客栈里确实有马，但不多，只有一匹。这匹马一直由我的远房亲戚孙老头照顾，孙老头年事已高，我早就想让他休息，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照顾此马，故孙老头直至现在都还未得停歇。”
李浪漫道：“客栈里不是有这么多的伙计，为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照顾这匹马？”
福掌柜道：“这只因，此马脾性实在太古怪，而且此马认生。孙老头照顾了它那么多年，已了解了它的脾性，况且马儿也熟悉他，所以他懂得如何去喂养它，照顾它。但要从客栈里找出一个像孙老头这般熟悉此马的人，实在太难。之前我也试过让其他伙计去照顾马，但那马儿一见了生人就不吃不喝，眼看到了奄奄一息之际，不得已才又叫回孙老头来照顾，那马才又重复生机。”
李浪漫道：“看来这马对孙老头已有感情，而孙老头对那匹马，一定也有割舍不下的情愫。”
福掌柜道：“是。所以你今天的来意正合我的心意，若你想骑马，想驾驭马，正好可以去代替孙老头，做孙老头做的事情，这样一来，孙老头也就可以退休了。”
李浪漫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照顾这匹马？”
福掌柜道：“是。”
李浪漫微微皱了皱眉，道：“可是，这看来并不容易。”
福掌柜道：“的确不容易。世间的任何事情，要想做好，都不容易。不过若你想要一了骑马的心愿，只有这唯一的法子。那马脾性如此古怪，连换个照顾它的人都如此困难，更不要说让人驾驭。但若你能够用心去做，在熟悉了解它的脾性之后，与它建立感情，取得它的信任，说不定它就会成为你最忠实的仆人。那个时候不要说让它给你骑，你就算是让它载你到天涯海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一切，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机会我已经给了你，能不能用上，就看你自己了。若你真的喜欢马，若你真的用心去照顾它，想必一定能够驯服它。”
李浪漫道：“看来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但孙老头……”
福掌柜道：“孙老头那边我自然会去说服，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早已有让他退休的打算。如若此事能成，我就能一了让孙老头退休的心愿，你也能一了骑马心愿，便两全其美了。”
李浪漫道：“谢福掌柜。”
福掌柜道：“所以，你在做客栈伙计的同时还得兼做客栈的养马工，养马工要遛马、要骑马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样一来，客栈里其他伙计便不会在背后说闲话了。”
李浪漫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道：“谢过福掌柜！您不仅是位好掌柜，还是位精明又周到的掌柜。有您做掌柜，是我们伙计之福，也是客栈之福！”
福掌柜道：“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
李浪漫道：“噢？”
福掌柜道：“那匹马……你先见过它再高兴也不迟。希望你见了它可不要后悔。”
听到这句话，李浪漫脸上虽未表现出太大变化，但内心却已有些忐忑起来。
福掌柜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匹马长得像个丑八怪？还是说这匹马穷凶极恶见人就踢？
一切猜测都只是猜测，还得等真正见到马再说。
李浪漫马上问道：“福掌柜，请问马在哪里？”
福掌柜道：“就在客栈最北面的马房里。”
李浪漫再作一揖，道：“谢过福掌柜。”便立刻下楼，直奔马房。
马房并不大。
马房虽然叫马房，但却不是一间房，而是个棚子。
是个用茅草和木板围成的棚子。
茅草并不杂乱，马房也没有异味，看得出经过了悉心的打扫。
一匹马，静静的立在马房里。
这匹马既不是丑八怪，也不是怪物，更没有穷凶极恶的样子。
但李浪漫第一眼看到这匹马，还是忽然间就怔住了。
他没有后悔，却很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匹马。
或许几年以后当他回想起来，他会觉得自己与这匹马的第一次见面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