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岚第一次这样的恨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
沉思良久,等到风都停了,等到山都青了,等到霾都净了。泪早就干了。
纪岚就拿老头生前捡起的那根木棍当成了师父的遗物给埋葬了,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能都用来纪念。立了一块墓碑,只写了“尊师,风前辈之墓”几个字,临了纪岚也没能知道师父叫什么,师父的故人就算碰巧路过也不能停下来给他敬一炷香。生后依旧独守青山,此间以后发生的事情也只有一个人知道。
纪岚知道不能让伤痛渐渐吞噬了自己,他没给自己多少时间在坟前悼念。这里是迷踪之林,还不知方位几许,现在师父不在了,周围的魔兽应该能感知到这股强大气场的消失。自己都赶快趁着余威尚存,离开这一片不祥之地。
他记住师父的话,自己一定会将炼血修行参悟深透,完成师父未完成的心愿。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就是活着,他在喧天之壑十八年学到最深刻道理的就是如何活下去,对于这一点他深谙其道。
纪岚回到洞中取了自己的刀,刀就插在岩壁上,不知道为啥自己昨天没有发现。他看着冰凉的干草想不起躺在上面的温度,他感觉老人的形象在印象里竟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多一份的是血液中的情怀,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刀握在手中,他的心绪能安抚许多,不再多做逗留,纪岚顺着风老头最后指引的方向出发前行。
一路向南,几乎是追随着山势,纪岚沿着山脚行走,看着山峰起伏,不觉地有些乏累。纪岚心道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按照老人的说法,应该是快出了这里才对。正午当头,阳光娇艳,他就坐了下来,歇息片刻,随便初步了解一下老头传递给他的修行方法。
他感觉吸收了风老头传递的信息之后,他的思想决断变得异常清晰,血液中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蒸腾着力量。师父将一切都给了自己……
血乃精魄之本,肉身之魂。筑基于血,锻台于灵,功成于体,此乃炼血大唯一境界……
晦涩的字句不断地在纪岚的脑海中浮现,他能大概明白了炼血是对精神和肉体的一步步境界强化。让血成为引线,帮助自己更好的串联自己的全部属性,从而能够更好的掌控自己,可以说这一门法门就是对自己潜能的不断开发。具体能到哪一步就看自己的修行和机遇造化了。
大唯一,大分系,大公立,三大境界层层递进,步步运营,踏错一步即刻湮灭,是为置之绝境而后生……
纪岚正在闭目冥想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一阵刺痛打断了念头。他倚在石壁上的背部先是发觉了一丝清凉,继而感觉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一样。这小东西一路顺着皮肉披荆斩棘,在他身上直作祟,一直游窜到纪岚的右手掌心处才停了下来,潜了下去不动了。
纪岚全身凡是被那玩意游到过的地方火隐隐作痛,这种疼痛不钻心,但就是能一直抵着你的痛觉神经不断地侵扰你的感受。
纪岚咧了咧嘴,把心一拧,就拔刀拉开了自己的右手手掌心,登时血液涌喷。纪岚也是狠性子,又硬生生地往下撇了一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千万不能栽在了此等的小事情上。他把刀锋往侧面一让——
什么东西都没看见,他的掌心处只有自己的血肉,那浮窜的小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应该是逸散了吧……纪岚心道,要不然没有理由消失不见的。浓厚的血腥味让纪岚自己都受不了,这些血味传向四周保不齐就会引来些什么更加奇怪的东西。他赶忙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就起身准备继续前行,还是得先出去再说。
纪岚走了之后没有注意到,他流在地上的血液,竟然都被大地给吸收了,就连气味都不曾剩下……
前方一片开阔地,看着眼熟,纪岚就加快了脚步,直奔那个方向而去。果不其然,到了跟前纪岚就发现了这里就是上次师父解救自己的地方,那棵树还立在那里,远处看去枝繁叶茂,那深处藏着的藤蔓此时收敛着似乎是在等待猎物。
纪岚才准备绕过这棵面相看着就不善的树,可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惨烈的嚎叫……
没错,嚎叫声悲惨似被千刀万剐。
“啊——”空中飞驰下落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
“老天保佑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啊,坚决拥护国家和党啊!阿弥陀佛,妈妈呀,救救我!啊——”天上的胖子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气量还在满嘴跑着骚话,还尽是些纪岚听不懂的的东西,呜噜呜噜的,他也不怕呛着风。
纪岚听到自己身后的山体发出了一声怨念极深的哄响,声势很弱却很清晰,像是在无力地抱怨,也像是在说着什么不可能。
可那棵树顿时来了精神,抖擞抖擞树干像是伸展了伸展筋骨,藏在树冠中的蔓枝激射而出,朝着天上的胖子就飞了过去,一把就拦腰卷在了胖子。它好像是太过兴奋了,不知道上一次饱餐一顿实在猴年马月,用得力气没控制得住,直接把那个胖子身上的肉都给勒散了。
“啊……”可怜那胖子没了再多废话,脂肪好像一下子都冲进了脑子里,一声闷沉娇喘就没了动静。
那树倒是很潇洒,蔓枝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完美的弧线,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这么个重型猎物,也得亏它的蔓枝够坚实,不然够呛能够不伤筋动骨。
这棵妖树此时心里定是乐开了花,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那个老头子就知道一天天地跟我们抢吃的,害得我们瘪着肚子还得在这儿放着风,唉,真是心疼自己啊。
可当它正准备享用这顿饱餐的时候,它又看见了那个糟老头子的身影走了过来,登时偃旗息鼓。诶?不对,不是他,这不是前几天那小子吗,可为什么气场这么像呢?
纪岚也是壮起了三分胆气才敢走过来的,因为他想起了师父第一次见他就跟他说过的话……
他走到了树下,见到这课曾经捆敷过他的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生寒的。他抬头看了看被从大苹果硬是勒成大葫芦的胖子,心道想要是没有师父教我的本事,你也就要枉死树下喽。
说实在的,干这种事确实有点羞耻,纪岚害臊地看了看四周,结了裤子……
他又听到了大树发出的深沉哀怨,明显是被自己的尿骚味给冲到了。
“那个……小九九,对吧,我还记得你叫啥呢……嘿嘿,不好意思啦。”纪岚往人家身上尿了一泡尿,还装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第一次,第一次啊,有啥不好的见谅,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这棵树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它就是没脚,要不然他恨不得把纪岚踢出去八丈远。但它越观察他的气场越像那个老头,一时间也不敢做什么动作。
纪岚见好像有点效果,稍稍放宽了心:“我想跟你要个人,怎么样?”
这回大树可是不能忍了,就算你跟那个老头有什么关系,我这顿饭是吃定了,你要认识白日做梦呢。想到这儿,它就摆动身形发出不可能的警告声。
纪岚把师父说过的话可是记得真真切切,他见着老树不同意,指着它的树干就骂了起来;“你老小子被敬酒不吃罚酒,我这都给你尿过一泡尿了,也算是进了礼数,咱们礼尚往来总得谈得起来吧。别当白眼狼啊。”
这棵妖树活了不下几百年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愣神的时候,它不明白什么这个小人崽子敢这么嚣张,他明明没什么修为啊。更可气的是它还拿不准自己的判断,谁让这小子跟那老头流着同一股骚味呢。当下里,他反而被自己弄得有些无措。
纪岚还是火气壮,要不然人家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没见过的东西没经历过得事儿那都不叫事儿。纪岚看见老树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心中想到也许还是欠一点火候,看来只有最后一招了……
纪岚也不废话,抡圆了拳头就干在了树干上,仗着自己天生力气大,就这么光杆一拳毫无架势可言,但一力降十惠啊——
“噗……”纪岚隐隐约约听到了老树发出了一声类似吐血的声音,随即剧烈颤抖起来,蔓枝一松,就把胖子撂到了地上。
“唉,小九九,你说说你,跟我师父这样,跟我你还是这样。”纪岚装成老练,一幅苦口婆心的样子,看得老树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以后自己想清楚了,既然都要放人,那别人礼你三分,你让别人三分不是再好不过。”
妖树心中的辱骂之词已经溢满江河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去你……哎呦,这一拳,比那糟老头还要实诚,我的叉腰肌……唉,罢了,以后还是吃素吧,这个爷俩惹不起。
纪岚哪里知道老树怎么想的,只以为师父教给自己的方法十分有效。仔细想想也是,尿嘛,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总归是通点灵性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大树的树干,就走过去检查胖子的伤势,只见那胖子面色黑紫,翻着白眼,身体自腰部分成了两个半球形,看着有点凄惨,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了。
纪岚俯身探了下他的呼吸和脉搏,听见胖子嘴里居然在小声嘟囔着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纪岚凑近了胖子的嘴边。
“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主角……我……是主角……”
纪岚听闻很是诧异,摸不着头脑,这都哪跟哪啊,什么死不死的,死倒是有可能死,可主角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实在搞不清楚。没办法只能先拖着胖子离开这里了。
“实在不好意思了,还用了你几根树枝。”纪岚掰了几根树枝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板车,为了方便能拖着往前走,“要不这样,我再凑一凑,也许还能凑一泡……”
老树发出了极其悲伤的嗡鸣……
“嗯嗯,看来你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了愧疚,我也就随了你吧。”纪岚腆着个脸,他还真以为自己体内的那点过滤过的养分能让老树开心起来呢。
日头渐偏西,下午时分的太阳照得让人困顿,纪岚决定在天黑之前走出迷踪之林。
他拖着胖子向南进发,山势已断,前面是一片林地,纪岚振了振精神,毕竟有了刚才跟老树的“交流”,让他觉得树木也蛮可爱的。
当纪岚后脚跟刚一在林地中落下,他身后的一切景象都消失了,绵长的山脉或是奇怪的妖树,取而代之的是跟他眼前一样无边无际的林地。但纪岚未有所察觉,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