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首领!”有几个满脸胡茬的精壮东陆汉子一跃而起,快速冲向白宴所在的马车,其余人见状,也都向白宴附近靠拢。每个人手里都抓着火把,将其插在所有货物的外围,形成了一个稀稀疏疏的火圈。
“那娃子,还不快过来!找死么!”有个老蛮子见到叶昀还在火圈外面的小篝火旁烤着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凶险早已降临到他的身边。大声喝道。
叶昀龇牙咧嘴,明晃晃的一大群狼就要到身前了,谁还看不出来?只是他现在想走,两条腿却用不上丝毫力气,大概是河水灌进伤口,又将旧的血痂冲裂,此时已是失去了全部知觉。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死球了……”叶昀咬着牙想要拄着树枝支撑着站起来,刚站起来一半,便支撑不稳扑倒在地。
不远处的山丘上,一头全身淡银色毛皮的健壮头狼蓦地发出一声冰冷的嚎叫,如同死刑前最后的挽歌。
冲锋开始。
饶是经验丰富,常年行走在草原上的老蛮子也心头巨颤,草原狼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铺天盖地的灰褐色身影迅捷如闪电,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这些东陆草原之王的真正面目,冷漠的淡绿色瞳孔杀气满溢,而且单看数量,足有……三百多头!
东陆的牧民在草原上与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时候,最怕的一是马贼,二便是夜里狼群对牧民的羊圈发起突袭。前一种是丢命,后一种则是会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这种身形略显瘦削的草原猎手,比草原上最好的猎人都能忍耐,而且一旦出击必有所获,一击不成远遁千里的杀手并不太适合它们,它们会一一种近乎病态的耐心不断骚扰,奔袭,和他们比耐力,只有死路一条。
叶昀第一次面对如此巨大的危险,那是面对白宴之时都不曾有过的,人类对于狼群积攒了上千年的恐惧。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甚至都能看清雪白锋利的狼牙,一滴一滴向外流淌着唾液。
这群狼饿得太久了。
精密的分工合作在这时展开,大批的狼群开始绕着众马匪临时搭起的火圈转着圈奔跑,骚扰,却不贸然冲击,另外分出的十几头,则选择了在火圈三十丈开外的叶昀。
那十几头身形最为健壮的畜生身形瞬间暴起,锋利的狼牙向叶昀的脖子切割而去,再过几息之间,手无寸铁的叶昀就会被撕成碎片!
叶昀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绝望,无尽的绝望。“白宴你不得好死……”叶昀的临终遗言有些出戏。
预料之中的狼吻切割气管的咯吱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闷的皮肉撕裂和隐隐的呜咽。
叶昀睁开眼睛,还未明白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便腾云驾雾而出,重重摔在火圈之内,三十余丈的距离,叶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神情更加委顿了。
不过,总比被这群畜生分尸了好。
摔懵了的叶昀半天才缓过神来,晃晃脑袋,一片混乱中,叶昀发现一白色身影游走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刀芒隐晦,却每次出手便有几头畜生被分尸。
几个呼吸间,白色身影纵跃而回,也是一个站立不稳,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刚吐出口的鲜血瞬间结成冰块,摔在地上炸开来。
正是隐疾发作的白宴!
白宴冷冷瞥了一眼叶昀,赤红的双眼有些可怖,双手一引,两坛酒被隔空吸了过来,拍开泥封,大口饮下,平复体内暴乱的内息,却终究还是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一种极度凶戾的气息在火圈内疯狂蔓延,如同远古洪荒巨兽一般的嗜血杀机席卷目所能及的一切地方。
赵幼卿正有条不紊地指挥众马匪用火把抵抗群狼,并让一些年轻的后生搬出几面铜锣来,用全身力气敲得震天脆响。可忍耐了许久的狼群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地袭击,有些精壮的草原狼并不畏惧火光,迅捷一窜,便跳入火圈不要命地撕咬。马匪也是凶悍,拔短刀开始近身肉搏,有经验的马匪一刀砍翻一个,都是在躲过草原狼第一次扑咬之后一刀插入其后腰。草原狼便瞬间瘫痪。
忽地,狼群隐隐地开始不安起来,好像火圈之内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种极端危险的气息,草原狼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一声介乎人类和野兽之间的哀嚎,猛然爆裂开去。
白宴脸上一道道血管狰狞蠕动,双眼赤红,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一抹诡异的微笑爬上他的嘴角,轻轻伸出一只手,原本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此时已经完全干枯,老树皮一般,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覆在指骨上。
那只手握住了腰间的刀。
狼群停下了奔跑,开始缓缓后退。有些已经全身颤抖,那是千百年来自然赋予动物最基本的本能——恐惧。
白宴的长衫寸寸碎裂,露出鲜血在血管内蠕动的诡异身躯,肌肉转化成淡淡的灰黑色。他蹲身蓄力,瞬息前冲,高速运动下带起阵阵音爆,混合着似痛苦似享受的凄厉长嚎,敌我不分的开始屠戮。
一条直线上的马匪,和狼,转眼之间被切割成块块碎肉,速度快到人眼根本无法捕捉的地步。
身形再闪,疯狂的杀戮就此开始。
狼的数量要远多一些,白宴手中刀尖锐呼啸,什么铜筋铁骨,什么草原之王,都在一刀之间幻灭。长达丈余的血红色刀气在灰褐狼群之间来回切割,鲜血四溅,有些溅到他的脸上身上,转瞬间便被那些蠕动的血管吸收干净。
“血……血!!”白宴喉咙间发出渗人的金铁摩擦之声,刀气再次暴涨,两丈余长的恐怖血色巨刃如出江巨蟒,满地碎尸,狼群遭到重创。
那头淡银色头狼见势不妙,一声长嚎,所有草原狼丢下满地碎裂的狼尸急匆匆撤去。却仍然跑不过速度快到无法形容的狂暴白宴,一头头地切割,到最后一刀便能斩去三头,所有人,和狼,都被杀怕了。
淡银色头狼还要狂嚎发号施令,却眼睁睁看着血红色刀芒一闪而逝,意识便逐渐消失下去。
身首异处!
三百头草原狼,半柱香的时间,一头都未能逃离。
满地残尸,血流成河,血腥味浓重得挥散不去,让人闻之作呕。
白宴的身形终于停下,站在已经全身冰冷的众马匪二十丈开外的地方,血雾蒸腾间,那身影如同天地间最恐怖的修罗。
一步一步。
马匪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跳动,扑通,扑通。
白宴眼中血色愈发浓重,视线中他已经无法分清眼前的是自己的兄弟还是狼群了。不过都一样,一样的气血强盛。
他咧开嘴,牙龈血管涨破,满口鲜血又一步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他感觉身体更加饥渴了。
甩掉手中早已在自己高速切割下断裂出细密纹路的宝刀,刺耳的长嚎再次从他的喉咙间爆发!干枯的手指成爪,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白宴的身形再次疯狂闪动起来。“血……血!!!”
叶昀早已惊骇的得无以复加,到底是什么功法能让人变成这副模样,人和鬼的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首领是我们啊!!”众马匪肝胆俱寒。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白宴怎会理会自家兄弟的呼唤,唯一剩下的思维就是疯狂的杀戮。众马匪早已不知如何是好,打根本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难道只能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首领亲手杀了自己?
一袭青衫的赵幼卿脸色微变,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腰间凌瑄剑出鞘,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为之一变。从前那些儒雅的文人谋士气息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气息让叶昀破天荒地有种熟悉感。
他忽然想起那天邵阳城夜里有仙人一剑凌于长空之上,那蜘蛛人虽百般毒辣却最后仍是得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难不成……这赵幼卿也是一个隐世不出的仙人?
叶昀心中升起一抹希冀,如果真是这样,没准能把化魔的白宴救回来。
实在不行一剑劈了去也是可以的嘛。叶昀如此危急的关头还不忘开玩笑。
思维急转间,白宴身形眼看便要突进人群中,裹满黑气的手指闪电般探出,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吓傻了的中年汉子颈部捏去,赵幼卿也终于出手,一剑上撩削向白宴手腕。哪知恶鬼化的白宴竟不闪不避,任由赵幼卿削砍。赵幼卿脸色一凝,凌瑄剑结结实实切在白宴的手腕上,却迸出点点火星,金铁交击之声粲然。
万分危急下,赵幼卿不得已一掌拍在那中年汉子的肩头,将其震出退数十步,连着身后的众人也一并震开,场地顿时空荡起来。
白宴见一击不成,尖锐嚎叫下,身形再次闪动,在空旷草地上划出诡异的轨迹,须臾间饶至赵幼卿身后,一爪向赵幼卿的后心处掏去,速度极快,却无声无息。
赵幼卿脸色如常,十指成诀,凌瑄剑脱手,切割空气后呼啸着挡住了白宴的一爪,脚尖轻踏,便与白宴拉开距离,旋即大袖一甩,数十柄锋锐飞剑激射而出,与凌瑄剑一并将白宴周身困锁住,白宴血红的瞳孔绽出巨大的光彩,速度再次暴涨,凶兽般野蛮冲破剑阵,疯狂向赵幼卿噬去。
然而剑阵并未就此溃散,灵活地在空中飞舞,速度同样骇人。须臾间,白宴的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
赵幼卿再结印,数十柄飞剑化作一道道流光,想要如长钉一般将白宴钉在空中,鬼神似的年轻首领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运动方式避开了所有飞剑的攻势——整个身躯紧紧贴在地面,每一次移动便变换一次方向,虽然不雅,却迅如闪电。
然而数十柄飞剑之后,白宴忘记了比所有飞剑都要长出一大截的凌瑄剑。
在白宴即将触碰到赵幼卿脚尖的同时,三尺青锋光华耀眼,破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