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个夏天,宿舍里的人几乎都被流行性感冒侵袭。
咳嗽,埋怨,喷嚏连成一片,单语晴病得最严重,发高烧,烧到38度半,半夜的时候爬上莫阿卡的床,从后面抱着她。
夜已经很深,宿舍里安静得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单语晴嘴里迷糊的嘟哝着什么,头发潮湿。
莫阿卡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感觉到身体像被安放在锅炉边,热气一阵阵从身后传来。
她轻轻喊:“单语晴。”
单语晴说:“我难受。”
“你病得很厉害。”
莫阿卡转过身体,从枕头下摸出手电筒,打开,黑暗突然出现亮光,看见单语晴睁着眼睛,死死的看着莫阿卡。
那眼神,在那样的夜里,会有几分恐怖。
莫阿卡伸过手,摸摸她的额头。
“你烧得厉害。”
“我知道。”
“我陪你去医院。”
莫阿卡关上手电筒,想要起身。
“莫阿卡,我死的时候,你会不会也这样抱着我?”
“傻瓜,都想到哪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来,过来。莫阿卡,抱紧我。”
单语晴说着伸开手,把瘦弱的莫阿卡搂进怀里。
那一刻,莫阿卡感觉到一个女人的颤抖。
没有语言,只有深深的呼吸和彼此的心跳声。
“你应该去医院。”
“亲爱,别说话,我没事,我只是突然做了个梦,梦见你不要我了,从我的世界里逃离,逃得很远很远,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好怕,我不要你离开我,虽然我平时做得再不对,但是请你别离开我,答应我。”
莫阿卡用力的点头:“不会的,我不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单语晴把莫阿卡搂得更紧,彼此不再说话,宿舍里有人在梦呓。,有人在磨牙齿,也有打呼噜的。
莫阿卡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欠单语晴一家太多。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也许莫阿卡她自己此刻在大街上鬼混,沦落为一个无家可归找不到依靠的孩子。
单语晴身上的热度一阵阵传过来,莫阿卡像掉入一个火炉,火烧火缭,她突然就想到了“窒息”这两个字。
单语晴的身体还在颤抖,莫阿卡在黑暗中单出手指,哆嗦着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她不明白单语晴在想什么。她知道,单语晴她是不会去医院的,她的脾气,莫阿卡最了解。
莫阿卡担心她会有什么事,所以一直都没敢合眼,警惕的抱着发烧的单语晴。
第二天早晨,莫阿卡带单语晴逃课,她拿出抽屉里所有代金券跑到校医室。
坐在凳子上,单语晴表现得异常兴奋。
当那个戴着高度眼睛的老医生给她量体温时,吓了一跳,摸着单语晴的额头连连说:“这孩子,傻啊,都烧这么高了,竟然没反应。”
单语晴只是呵呵只笑,却忘了自己的嗓子都已经烧痛了。
回到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课了。
莫阿卡让单语晴躺在床上,倒了一杯子的水等它冷却。
还随手把床上的CD打开,把耳塞塞在耳朵里,和着节奏摇摆。
单语晴躺在床上睁着眼看莫阿卡,看到眼睛都潮湿了。
“来,起来吃药。”
杯子里的开水冷却以后,莫阿卡递给单语晴那些已经掰得很小的药片。桌子上放着一大罐月季,那是莫阿卡买给单语晴的,这两天单语晴感冒精神不好,莫阿卡知道单语晴喜欢月季。
单语晴却说:“我想先抽根烟,可以吗?”
于是,随手从床上拿起烟,抽出一根,她和莫阿卡一样,抽白色的有薄荷味道的弗吉尼亚,房间里被她搞得烟雾缭绕。
但是莫阿卡已经戒烟,因为牧非要她戒。
单语晴边抽烟,边拨弄头发。两眼呆呆的看着莫阿卡,很奇怪的眼神,带着丝丝暧昧。
莫阿卡算了算,不到一个星期,单语晴已经有五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尴尬的逃过单语晴的眼睛,她握了握手里的杯子,掩饰着眨眨眼睛。
太阳已经从窗**进来,光线有点刺眼,她得等单语晴把烟抽完。
莫阿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0点多,教学楼前开始有吵闹声,第三节课快下了。
突然的,单语晴冷不丁地说出一句;“莫阿卡,我喜欢你,和牧非一样喜欢你。”
很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莫阿卡突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转过头盯着单语晴问:“你闹着玩的吧?”
单语晴突然大笑起来;“看把你吓成这样,我闹着玩的。我喜欢你。那也是姐妹之间的喜欢了。呵呵,你不必要这样敏感。”
莫阿卡低下头,脸唰一下红了:“哦,起来把药吃了吧。”
“但是,莫阿卡,等我看见你和牧非去游乐园玩得那么开心,我很难过,我甚至嫉妒牧非,她可以如此接近你。”
“你跟踪我?”莫阿卡有点愤怒的看着单语晴。
“恩哼,我只是想知道,牧非和你在一起,你是否真开心。再说了,那天我也是很无聊,想去那里转转的。你们看起来很恩爱的样子。”
单语晴说完从床上坐起,掐灭手中的烟头。
“我想我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莫阿卡说。
“但是你也不能没有我,你需要我爸爸的资助,你需要我们的钱。”
这句话,像一个巨大的铅球,砸在莫阿卡的头上。
“单语晴,你真的这样想的吗?”
“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你对我强颜欢笑。你那样爱牧非,你把全部的快乐都抵押在他一个人身上。你和我在一起,我甚至可以感觉你很不快乐。莫阿卡,你知道吗?你伤感的表情深深伤害了我,你知道的,我多希望给你带来快乐,而不是要你因为钱而纵容我,谦让我,甚至巴结我。”
莫阿卡的心,又突然出现那种抽搐的痛,她不是这样想的,单语晴竟然这样看待她,单语晴怎可如此?
单语晴扳住莫阿卡的身体:“莫阿卡,我不要你疏远我,不要对我强颜欢笑,你这样让我心痛,让我嫉妒。”
自从单语晴第一次看见莫阿卡,那个瘦弱而坚强的女孩,她对她,似乎就突然之间多了点什么,她渴望和她在一起,渴望去关心她,爱护她。
单语晴知道瘦小的莫阿卡有着坚毅的灵魂,她常常看见莫阿卡坐在窗台上抽烟,看高楼和飞鸟,却从来没见过她哭。
当莫阿卡来到她家里的第一天,她就把自己的睡裙子拿给她穿,她看着莫阿卡瘦小的身体在睡裙中影影绰绰,心就突然揪结在一起的疼。
她给莫阿卡很多复习资料,帮她解答很多问题,对她说:“亲爱的阿卡,你要好好努力。”
莫阿卡是安静的,却又尖锐无比。
她闭着眼睛坐在窗台上抽烟的时候,语晴突然走过去,拿走她手里的烟,她看见莫阿卡因为抽烟而暗淡无光的脸庞,那里写着太多的心事和疼痛。
莫阿卡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说:“语晴,不要,我需要它。”
从此,她和莫阿卡一样,喜欢上那种长长的,有薄荷味道的弗吉尼亚。
于是,每个傍晚时分,单语晴和莫阿卡,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天空渐渐黑下去。
高中最繁忙的那段时间,单语晴要搂着莫阿卡,才能安然入睡。
上大学以后,单语晴对莫阿卡更好了。
她们总是喜欢上同一牌子的化妆品,爱上同一支乐队的歇斯底里,喜欢AIDIYA的鞋子。唱U2的歌,珍藏它们CD,把耳朵背后的一小撮头发挑染成白色。
在校园里,她们时尚而个性。
单语晴对莫阿卡好,她生病了,她会不睡觉的陪着她,莫阿卡停在橱窗留意过的鞋子或者包,第二天她便会买了送给她。
她们也会一起尝试一种另类而不被很多人接受的装束,在诺大的校园里招摇。
买一些妖冶的衣服,按照时尚杂志把自己画得像个水果妹一样去泡吧。
她们的美丽会招来许多男人过来和她们搭讪,单语晴要么不理会,要么骂,你***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莫阿卡呆呆的看着身边这个时时都会爆发开来的朋友,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心里暗暗为那些男人叫苦。
喝得有点飘的时候,单语晴拉着莫阿卡在大街上狂奔,尖叫,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酒疯子。
站在天桥上,爬在栏杆上,莫阿卡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单语晴则笑,从口袋里抽出烟,对莫阿卡说:“我抽这烟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你的味道。”
莫阿卡转过头看着她,她则打开打火机点烟。
很多个夜晚,两个女生会无端端的在大街上就那样坐到天亮,或者跑去地下室打电动。
仿佛两个夜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