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他们在花祭彻底魔化之前就赶到了齐戈山。就在齐戈山石殿的入道口,他们遇到了熔蛟,还有奄落和六道宫的元苍宫主。
其实就在昨夜,熔蛟夜观星象,发现月亮猩红,他以此断定星宿已经接近最终的魔化。随即他就去了花谷,但是没能见着她,就连树爷他们的踪影也没看见。他猜想她一定是回齐戈山了,他又匆匆赶至齐戈山,还是没能找着她。他转念一想,她终归会回来的,所以他便在齐戈山坐等她归来。
看着她因为魔化而越来越妖冶的面容,尽管熔蛟预想到了这种状况,可他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多好的星宿啊,怎么就摊上这等宿命,唉!
未等熔蛟开口,倒是花祭先说了,她道:“以后免不了要你多多照看花谷了。”
“丫头,你尽管放心,以后我就去花谷长住,谁要是敢来找茬,我就让他有进无出。哪怕是天王老子,我照样不给面子。”熔蛟强撑着笑容,心中却更为苦涩。
“多谢了。”
除了道谢,花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这一世已到尽头,再多说也只是会惹得他们更伤心。
花祭道谢之后,继续往前走,却被元苍拦住去路了,而一直在她身旁的师官立即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元苍大怒,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她是魔,我岂能容她!你是神,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除魔卫道是你的天职,我命令你马上杀了她!”
师官冷冷地道:“或许你拿我当儿子了,但对我来说,我的身份首先是风沙界的泱衍,之后才是六道宫的师官。星宿是我的底线,我决不允许有谁伤她毫发。你,也在‘谁’之列中。”
元苍怒不可遏,斥道:“反了你了!敢这么顶撞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你说呢?”师官反问道。
“你!”元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为了防止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唯瑾急忙拽离元苍。
奄落看到元苍被拉走了,他就赶紧跟了过去。万一被师官知道是他通风报信,那他的小命可就堪忧了。
唯瑾道:“我的法力比你俩都要高深吧?”
元苍应道:“是比我们高一些。”
唯瑾又道:“比如……我说的是比如,比如泱衍要灭了我,那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如果你们要是敢合力杀了泱衍的星宿,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泱衍不单会让你们魂飞魄散,还会让你们死得极其痛苦。他可神可魔,这取决星宿是否存留于世。对他来说,星宿就是他的一切。为了星宿,他什么都豁得出去。还有,你们必须知道一点,星宿若是留着,他会让六界继续兴盛;星宿若是灭了,他会不惜用六界祭奠星宿。各中的孰轻孰重,你们可得仔细掂量清楚了。”
元苍冷哼一声,“我是他爹,我不信他敢动我!”
“如果你非要找死,我是阻止不了的,但我只求你别连累六界。”
该说的,不该说的,唯瑾可全都说了,若是元苍还是一意孤行,唯瑾也是没有办法的。
师官仅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唯瑾这边,然后就牵着花祭的手继续前行。
忽而,一道狠劲直逼花祭,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得惊声尖叫,只有师官和花祭颇为淡定。
师官一个旋身一个飞腿,用脚尖一踢,剑就往来时的方向飞回去了。
剑,极速直飞。元苍根本来不及躲闪,剑从他耳旁堪堪飞过,割断了他的一缕黑发。
剑,穿过了元苍的黑发,射中了元苍身后的大树。剑把大树分成两半之后,剑的速度仍是不减半分,冲力十足。再然后,剑就飞出了大家的视野。
元苍惊呆了,原来师官那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是言出必行的。
唯瑾疑惑了,一般情况来说,泱衍是不可能踢偏的。忽而,她的眼角一瞥,看到星宿正抓着泱衍的手臂,唯瑾这才知道原来是星宿让泱衍手下留情了,而划断黑发那就是泱衍给元苍的警告。若是没有星宿的求情,只怕元苍此刻已经是魂飞魄散了。
这下,元苍和奄落都被吓老实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长长的入道口,道的两边是两面光秃秃的山壁,仅有两棵不起眼的草儿长在山壁的缝隙里,这两棵草儿分别是白术和星宿。山壁的尽头便是高耸的石殿,殿门的两旁摆着两尊石狼。
独自走到入道口中段的花祭停下脚步,接着她就转过身来,面向着大家。
得到信号的师官转头看了一眼白术和黑璧,让他俩做好准备。
其实不用师官提醒,他俩早就准备就绪了,毕竟这事他俩并不只是经历过一两回而已。
师官看着花祭,红了眼眶。纵使万分不舍,但这是救花祭的唯一途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如若再不行动,她就即将变成嗜血狂魔,他一想到这里,他在山壁上由不得地拍下狠劲的一掌。
这看起来寻常无比的山壁在师官拍下一掌之后,山壁上即时化出八道煞魔令,然后这八道煞魔令又召唤出隐在花祭左肩里的八道煞魔令,十六道煞魔令齐现于世。
霎时间,风云突变,飓风四起,直冲入道口。若不是树爷他们及时抱住身旁的参天神树,恐怕他们早就被卷进入道口了。
花祭张开双臂,凌空站立,淡定自若。这是她的宿命,谁让她是魔呢。
煞魔令在飓风中组成威力无穷的煞魔剑,剑直指花祭。剑,穿过了花祭的眉心。之后,飓风就戛然而止了。煞魔剑也随即自动分解回十六道令牌,重新没入山壁之中。
落地之后的花祭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开始向后栽倒。
在花祭倒地之前,师官飞身过来,将她揽在怀中。尽管他知道她会再次重生,可他还是伤心得不能自已,他的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这就是与她相守千万岁月的泱衍,他看着她受尽折磨,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痛彻心扉的折磨。她悔恨不已,她不该跟他闹脾气的,更不应该为了了结自己的痛苦,而试图把他撇下。
花祭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一点一点地被抽空,身子也越来越冷了。她伸手为他拭去泪水,道:“别哭……我总有一天会……会再出现在你眼前的……”
“嗯,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你要快点回来。”
师官刚说完,花祭就笑了,笑靥如花。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她再也说不了了。
这时白术和黑璧刚刚跑到,正好看到花祭的笑容。然后就在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了。
白术没有时间伤心难过,他从花祭的眉心沾取了一颗血珠,又急忙跑到山壁下的两棵草儿前,然后就把血珠抹到第一棵草儿上。
被抹上血珠的那一棵草儿是星宿的,另一棵草儿则是白术的。
血珠渗进绿叶里,整棵草儿甚为娇绿青翠。
在完成花祭重生的关键之后,白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她,然后与她一起重生。
白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的懊悔,她知道她自己做错了,她不该辜负他们的。
白术知道他自己是赌对了,这一次他陪她一起闹,虽然闹得凶险,但最终是有惊无险。等她再次重生之后,她应该是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白术毅然决然地隐入自己的那一棵草儿,陪在她左右。
紧随其后的是黑璧化为一块岩石,给他们姐弟俩撑起了一片天。
其实白术和黑璧大可不必陪花祭一起陷入长久的沉睡,等她完成自我修复之后,她自会涅槃重生。然而就平时一见不着她的身影,白术和黑璧就总觉得空落落,就因为这样,他们便每一次都陪她一起涅槃,其实这样倒还痛快。
花祭的眼睛慢慢闭上了,手臂也垂下了,而师官来不及抓住,她的手滑过了他的掌。师官紧紧地抱着花祭,眼泪扑扑簌簌的。
“星宿!”
师官的歇斯底里引得一阵地动山摇。
微光漂浮,花祭的躯体伊始虚化,直至完全消失。
师官抱着一片虚空,精神恍惚,脑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入道口。
师官每走一步,师官身后的通道都将消失一步。在师官走出入道口之际,长长的通道和石殿便消失了,随即师官也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整个齐戈山成了一片虚空,曾经高耸入云的齐戈山转眼就变成了广袤无垠的平原,就连那几棵参天神树也不复存在了。
树爷、大猫和米小兜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假象,他们试着伸手去摸刚才还长着神树的地儿。无论他们怎么摸,就是摸不到神树的存在,他们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了。若不是熔蛟和唯瑾刚才拦着,不让他们三个下去,要不然他们此刻恐怕已经消失在虚空之中了。
看着眼前变化的一切,奄落和元苍都心有余悸,真不愧是法力无穷无尽的泱衍神尊,山川变平原也就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后来,熔蛟告诉树爷他们,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这里已经被泱衍下了封印。只要星宿一重生,泱衍才会撤除封印,这里才能恢复原貌。也就是说,只要齐戈山再次显露,那就说明星宿已经再次重生。为了星宿的重生归来,泱衍会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守护。在泱衍等候星宿归来的期间,泱衍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其间若有谁敢来这里放肆,那都必将会死在泱衍的手上,无论是谁。
星宿这一次的重生不用经过投胎轮回,她的记忆不会被尘封,他们只需要静候她重生归来便可。
自那天以后,熔蛟就住到花谷了。他一边护卫着花谷的安宁,还一边教习米小兜潜行修道。
米小兜天资聪颖,进步神速,短短八年,他就得道出师了。
在妖魔之界,只要听到米小兜的名号,妖邪都闻风丧胆。他的道行虽远不及花祭,但他诛魔的功力已经可以跟他未曾见过面的无念师公一起并驾齐驱了。
米小兜只要一有闲暇,便时常到那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一坐就是一晌午,他期盼着他能第一时间就看到师傅的重生。他一次次满载希望而来,但又一次次带着失望离去。
时光荏苒,仙道有流言传出,说有人在平原上听到了絮絮之声,像极了喃喃细语,许是星宿即将进入重生的最后阶段。还有的说,泱衍当时出了差错,星宿早已魂飞魄散,不可能再重生,泱衍也随之疯了,那絮絮之声就是泱衍疯了之后的疯言疯语……其他的说法还有很多很多,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米小兜始终相信他们都会再一次出现,无论是一百年,或是一千年,他都将永远等候他们的归来。
此刻,米小兜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幅他们归来的景象,那是一幅吵闹到鸡飞狗跳的景象。
吵吧,闹吧,日子倒也不寂寞了。不吵不闹,何以添欢喜。
他们都以为星宿的这一世已经终结了,就连泱衍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命运的癫狂远超他们的预想,命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星宿的这一世。
突如其来的一天,命运杀了一个回马枪,而他们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