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旭回到内院把叶荣此行的来意跟莫旻曦道明,想要得到她的意见。莫旻曦近日思绪极为混乱,根本就没有多余精力去管份外之事,更何况元珠与阿棍本就是情投意合,也并无太多可操心之处。于是,在叶荣到府的第二天,便在殷旭的引见之下,与莫子瞿在帅府正厅见了面。大家也都是相熟之人,自是没那么多客套,叶荣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莫子瞿也丝毫没有犹疑,一口便将亲事答应了下来。元珠与阿棍自是感激涕零,欣喜万分,对叶荣及莫子瞿也千恩万谢。不过毕竟阿棍尚在守孝期间,二人婚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确定,加之莫旻曦及殷旭还有要事回清沙处理,小两口也只得暂时忍受离别之苦。
就在元珠阿棍的婚事敲定之后,殷旭按照原定计划,让叶荣暂时留守尤溪城,自己携同夫人随岳父一起将父亲兄长的骨灰送至清沙郊外安葬。
那日一早,叶荣便一身素服同殷旭,阿棍以及连夜从来凤赶来的刘云鹤,刘沁父子,一起来到华鼓寺,一番扣拜之后,一代军中元老便在一帮后辈们的簇拥下匆匆上路了。
五日之后,一行人便在莫子瞿的带领下来到了清沙城外殷贺所指的那座小荒山上。因那荒山地处偏僻,为了隐秘起见,莫子瞿也没有带多少人手,除殷旭,莫旻曦,莫子瞿至亲之外,也就是秦敏贞,元珠,蒲椹,宋嫂这几个贴身随从。当日,一众人皆着孝服,人数虽少,但一应礼数丝毫未有怠慢,殷旭携同媳妇一步一扣首,沿着乱石遍地的山路蜿蜒而上。殷旭泪流满面,扶灵,下葬,掩土,洒酒,事事皆恭顺亲为。他又是个性情隐僻之人,明明心中已是十分痛,他只表露三分。连续几日的颠簸,加上辛劳与悲痛,礼毕下山之时他已是神情黯然,目光呆滞。
莫子瞿原本想留他们在清沙多住几日,略微舒缓一下再行起身。无奈殷旭执意连夜赶回京城,莫子瞿也不好强留,絮絮叨叨叮嘱女儿一番之后,便放他们回京去了。
十日之后,殷旭夫妇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镇南侯府。虽然殷贺的死讯被他自己强行按了下来,但是殷旭的婚讯却早在他成亲之前便传到了京城。尽管二人已然成亲,不过新妇入府也算是件大喜事,早在殷旭一行人到达京城的前几日,侯府管家便率领一众下人将侯府打扫一新,迎接少夫人的到来。
殷旭携新妇回京,先是带她到殷氏宗嗣拜见祖宗牌位,随后领她入府让府中众人参拜新主。接下来几天便是京中亲朋好友轮番登门拜访。殷氏父子此次北方伐虏,虽几经波折,倒也是得胜而终,齐王陛下龙心大悦,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如今又已入初冬,年节将至,京城里追风逐誉之人少不得登门见礼,一时间,镇南侯府门庭若市,访客络绎不绝。
那莫旻曦原本就随他父亲,生活清淡寡欲,喜欢随性而为,对于京城这张扬喧闹的气氛自是感到极为不适。加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也还未调整过来,因此对于一应京城各大府邸内眷的拜访,她大多都婉言谢绝,只在回京半月后的一个午后与带着孩子来的玛荷及叶老夫人待了一个下午,却又因孩子吵闹不休,连晚膳也没有用便匆匆散了。
侯府上下人等对于这个新夫人也是各有各说辞,有人觉得她过于清冷孤傲,也有人认为她是慧质如兰,不过比较中肯的评价是不苟言笑。
在这段时间里莫旻曦的异样让秦敏贞与元珠这两个陪嫁侍女也着实有些吃惊。她的沉默不语并不是只针对侯府里的人,就连她们也在其中。她的双眸变得幽深而静谧,犹如一池不见底的潭水,在看人时总是透着阴冷的寒气。
这一点,殷旭也意识到了。在回京之后,他最常见到的是莫旻曦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侯府后花园的池塘边,双手紧紧握住廊舫的栏杆,若有所思地望着日落月出。时下已是冬季,虽然京城比起北部各郡要相对暖和,但凛冽的北风也是寒冷逼人。殷旭常常细心地为夫人将风衣披上,然而换来的却只是一抹淡得几近勉强的笑容,和一句冷冷的“谢谢”。他有心想要再暖一暖她冰凉的手,可每每当他把手伸出去时,她总是惊慌将手一缩,然后便低头不语,最后转身离去。
大家都认为,莫旻曦是思乡所至,只需稍缓时日便可不治而愈,也就任由其发展。然而事情却未如想象之中的那样由暗转明,反而是越演越烈,越来越糟。就在初冬第一场雪袭京之后,莫旻曦便以殷旭房间阴冷少光为由,独自从他的房间搬到了相隔较远的一个院落,从此夫妇二人便分房而居,每日只在日间见得一两次罢了。
对于莫旻曦此般任性之举,已然快要触及到了殷旭的底线,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目无纪律,肆意妄为。但又鉴于家中才刚发生诸多变故,他也有些力不从心,加之他也体谅莫旻曦近来经历事情颇多,便暂时按压住心中的不满,任其随心所欲一段时日。
不过莫旻曦似乎并没有因为殷旭的宽容而有所收敛,她反倒有些恃宠而娇起来。自从别院而居之后,她的脾性开始变的娇狂急躁,敏感而挑剔。有一次午膳,元珠因手滑率坏了一只净白薄瓷碗,也惹的她一阵不快,竟然对元珠避而不见足足七日之久。这在往日是断然不会发生的,若是换做以前,顶多换来几句讨巧什么“’碎月’静好’”“年年‘碎碎’”,大家随口笑笑也就过了。
这些极其反常的举动,似乎已大大超出了‘思乡所至’,还有人开始疑心这是‘情深所至’的缘故。自从莫旻曦与夫婿分院分房之后,夫妇二人私下里便少有甚交集,好几次入夜之后,殷旭悄悄来到夫人所住的院落想要冲入室内,问个明白,,但每一次都被掩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挡在了门外。这让他感到极其失落与沮丧,却又是那般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