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天都,睿王府邸
华灯初上时分,年轻英挺的睿王正身着一袭宽服白袍,垂裙覆带,一头长发浅浅一束,坐于院中高台席上,唇角似含着一抹笑意,凝神静气注视着面前几上的黑白棋子,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莺歌燕语,红袖添香,更衬得他高贵清雅,仿若世外之散仙。
在他对面与之对弈的,正是大魏钦天监正阮正。虽年事已近不惑,但阮正对面前这个少年得志的年轻王爷,却是由衷感佩。
想当年,大魏开国的世祖皇帝定下那条“立子杀母”的国律,曾令后世几代帝王的朝堂骤起风云,外戚互制,权力交叠到达顶峰;后宫博弈,嫣然含笑间的刀光剑影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今日,元氏皇族子息凋零,先帝去后,仅留二子。
然则,此二子却皆出于睿王生母苏贵妃。养子是为当今皇帝元淳,幼子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双的睿王元濬,苏贵妃及苏氏一门之手腕,可见一斑。
当然,生为苏氏亲子的睿王,其手腕自然深得其母真传,但唯一不肖其母之处,便是睿王的乃至情之人。想他在朝堂之上,令行禁止,锐意革新,但待其皇兄,却真真是恭敬有加,辅佐皇上更是尽心尽责,竟令群臣百官无不称道,甘心称臣,以至皇上虽体弱多病,至今无子,朝堂之上竟不现乱象。
思及此,阮正不免心生几分可惜之情。
若当日登基为帝的,是睿王……
“哈哈,阮兄,该你了。”正想得出神,忽听睿王爽朗笑语。阮正忙收回思绪,正襟危坐,凝视着眼前棋局。但见自己所执白子已显颓势,但黑子却未趁势围攻,反而转向另一侧白子攻势稍强处化解,分明已有退让之意。
于是阮正重重一叹,将白子放回棋盒,然后冲着睿王深深一揖:“睿王高义,但阮正败了就是败了。”
睿王并不意外阮正的举动,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阮兄当自罚一杯才是!”随手招来身边陪坐的侍妾,“来来来,给阮大人满上。”
侍妾忙温顺的低着头,执壶将酒杯给阮正斟满,双手奉予。阮正接过,一口饮尽。这才注意到侍妾如花似玉的脸庞,转回对睿王笑道:“王爷正值壮年,府中亦是繁花似锦,虽说这红袖添香乃人生乐事,但王爷毕竟人中龙凤,万不可贪恋美色,亏损自己的心志与身体才是。”
睿王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拉过侍妾的手轻抚道:“阮兄多虑了!这美人之于孤,便如蝶之恋花,人之常情罢了。何来亏损心志之说?况且,孤乃皇族之人,为皇族开枝散叶,亦是当尽之事。若阮兄实在妒嫉……”说着,他牵着美人玉人递于阮正身前,“孤就将孤的爱妾送你又何妨?哈哈哈……”
“这,这……”阮正手足无措地看着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又看睿王笑得一脸无所谓的姿态,呆愣半晌,才又一叹,“王爷又戏耍微臣!唉,罢了,罢了!微臣认栽!但愿,但愿……”但愿了半天,却嗫嚅着没有说出口。
睿王探过身子,好奇道:“但愿什么?”一副无赖的模样。
阮正又怒又觉好笑,道:“但愿有朝一日,王爷当真遇到一个束得了你这性子的女子,好好受一番折腾,方才收得了你这性子!”
“啊?”睿王闻言一愣,旋即笑得更加厉害和大声,边笑边伸出手来,指着阮正的鼻子,道:“阮兄啊阮兄,你观天应人的本事不见长,说起胡话来的本事倒是让孤刮目相看啊!这天下间的女子,有哪一个值得本王另眼相看的?还让本王受罪……哈哈哈哈……”
突然,睿王的笑声戛然而止。头,不禁抬起,侧望向天边那一抹月色,眼底浮现一抹惊讶的神色。阮正奇怪,随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天——
却见天边一轮满月处不远,竟有一星忽明忽暗地闪耀着似红非红,似金非金的光芒,正待细看之时,忽然此星光芒大盛之后,便似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星尾,滑过众人眼前,快速地向着连州的方向殒落。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呆,一时怔忡无语。阮正最先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睿王,正想开口,却突然又怔在当场,迟迟不能语。
“阮兄,阮兄?”直到睿王出声唤他,阮正才回过神来,看向睿王。
“刚刚的天象,怎生得如此怪异?可有何解释?”睿王问。
阮正抬头再次看了看刚刚星尾过处,又默默在心里一番拈算,方才拱手道:“此星乃异数,我观星数十载,竟从未识得。此星位北极,居于紫微之下,然则所发之光芒竟可照耀帝星……虽是异数,却乃吉兆也!”
“哦,是吗?”睿王犹自思量,“那依阮兄看,此异数将功应在哪里?”
阮正的嘴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垂袖拱手,对睿王道:“臣,不知。”
叫他如何说,就在刚才,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颗星的星尾过处,睿王的印堂,竟被映得似血般鲜红,与那星尾的光芒交相辉映。
——那,那分明……
就是红鸾星动之兆啊!
可是……即是红鸾星动,那睿王发红的印堂中间,却又为何笼罩着一团模糊的,轻浅的黑雾?
吉耶?凶耶?
阮正却当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