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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南京城

下车,没有排队,仅仅经过一次问询冯恩就跟着朱心走到了车站大厅;这只花了不到半刻时间,令他不禁有些好奇朱心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此刻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下车前他搜了那圣灵教刺客身上的行装,除了钱之外,还找出一纸书信、和一块被布包起的黑石。

那封信里,发信人说“自己找到了人,却没能拿到‘物’”,还说“遭遇了一个麻烦的人,要让你去处理”——看到这,冯恩便知道发信人毫无疑问是那金发少年。

“‘我晚些乘列车来,到时在应天碰面’……他也会来这。”

这句话让冯恩打定了主意:现在自己作为御灵者,有了【希声】,就算正面遭遇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更何况,他有条一定要讨回来的人命。

“这个仇,不可不报!”

想到这他捏紧拳头,又松开。

报仇不是送死,否则报不了仇。

所以他计划首先找出那金发少年的踪迹,之后伺机而动:如无机会,可以全身而退;如有机会——

那便报仇雪恨!

“喂?听得到我说话不?”

思绪突然被一声话音打断,回过神的冯恩只见朱心盯着自己、气呼呼地鼓着腮帮。

“冯恩,冯恩?在想啥呢,心不在焉的……快跟我去前面坐车!”

“啊,好。”

冯恩抬起头,这才察觉车站的大厅人满为患,目测两亩快三亩大的宽阔区域里满当当地全是人。光是官兵便占了这汹涌人潮的近十分之一,才堪堪能维持住剩下这些百姓们的秩序。

而他正跟着朱心走在大厅侧面的通道里,周围数人要么衣着华美、要么神色傲然,毕竟能走这条通道的人不是达官便是御灵者,享有的特权即便在黑潮到来之际也不会有所改变。

然而即便和这些人走在一起,冯恩也并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路人,包括朱心;从圣灵教那人身上搜出的黑石与书信他也都没让她知情。

对他而言,跟随朱心只是权宜之计。

“皱着眉头干嘛?又走神啦!”

再次被朱心打断思绪,冯恩倒也不恼,只是摇头:

“没有,我是在想接下来咱们要去什么地方……小姐。”

“当然是去休息的地方啊,真是,看不出我很累吗?”朱心白他一眼,“走快点,别跟丢了。”

再走几十步就是通道出口,冯恩已经听到“嗡嗡”的声音传来;走出通道,只见眼前一条隧道里成列驶来十几辆车,没有车轮、悬浮在地面上,就和来时坐的“列车”一样。

两人前方依次有御灵者乘车疾驰而去,轮到两人时,朱心上前、手拿玉牌划过车门,门随之自行滑开。

“上车。”

她说完注意到冯恩淡然的表情,自己却有些惊讶:

“看你的样子,是坐过‘迅车’吗?你来的那地方该不会有这个东西吧。”

“有人带我坐过。”冯恩拉上车门,“我的父亲是个匠人,他带我游历过一些地方。”

“哦,怪不得。看来不能把你当成没见识的乡下小子呀。”

说着她坐进车里,对司机开口:“鼓楼,金陵驿馆……等等。”

朱心转头看向车外,只见冯恩仍在原地。

“上车啊,站在那干嘛?”

她嗔怪道,却见冯恩忽然转过身:

“我有件行李落在站台了。”

朱心一愣,旋即大叫:

“站住!你回去拿东西那我怎么办!”

“‘金陵驿馆’,我刚才听到了,我拿了东西就去和你汇合。”

扔下这句话的冯恩没再回头,朝着来时的通道大踏步地走去。

他决定了,要留在车站直至找出那金发少年的行踪:这是他运用手上唯一一条线索仅有的机会。

为此他并不在乎朱心会怎么做,但朱心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不同:

她没拦他,却丢了块玉牌过来。

“拿好!不然等会儿你连车都坐不了……可别让我等太久!”

她非常生气,但至少她还是坐车离开、没再纠缠。

冯恩松了口气。

环顾左右,眼见四下无人,他顺着车道快步向前、在临近车队末端的墙上一处小门前停下。寂静之中,希声伸手按上门锁、打入音波将其从内部震开。

他迅速开门、关门,走入这条狭窄的特殊通道。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就用希声的听力听见了这里面空气流动的声音:

走到末尾,果然是条竖井。

他顺着楼梯往上爬,车站大厅的吵杂声响渐渐传入耳中;到达终点,只见自己身处大厅侧壁上方一处平台。

平台连着悬空的窄小通道,迷宫般密布在穹顶之下、人群之上,正是用于为维修穹顶设施的工人提供落脚之处。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绝佳地点——

“【希声】。”

瞬间大厅里江河奔涌般的嘈杂声响灌入脑海;随之而来一阵剧烈晕眩让他差点倒地,好几秒方才恢复清醒。

“声音多了,负担也会增大啊……”

之前在车厢遭遇攻击试图索敌时,冯恩用希声要听的也最多就两三个车厢里数百人的声音,而现在他搜集的声音少说也有数万,感到不适自是难免。

幸好这只持续了大概半刻时间,当他闭上眼专心分辨这些声音,不适感也就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他要做的只剩等待——这与他在凌晨的雪原当中蹲守夜出觅食的野兔并无差别:隐匿、耐心、细致,缺一不可。

他盘腿而坐,身后的希声也盘腿而坐。一人一灵,紧闭双眼。

声音……

虚礼,狂言,嘲笑……

不断回想着那金发少年说过的话语,那一天所有的声音也都随之依次浮现在冯恩的脑海;有王澄,有他自己——还有七玉。

他一边想着,一边听着,试图在下方数万个声响中找出相符的那一个。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人流涌动,而冯恩枯坐;在他紧闭的双眼上方,舒展的眉头却还是慢慢皱起来,直至他睁开双眼。

“没有啊……”

车站大厅的南墙上嵌着一口机械大钟,此时表盘上的指针刚好指着申时正二刻。而冯恩与朱心到站时是午时正二刻,也就是说他已经坐了将近两个时辰。

抬头看见大厅外天色已近黄昏,冯恩站起来动了动半麻的腿脚。两个时辰里,他并没有听见那少年本人的声音,没有听见与之相关的声音……甚至也没有七玉的声音。

“今天白天的最后一班车已经到站了,下一班车得等到两个时辰之后。”

冯恩不禁思索,是自己在列车上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让对方改变了计划;还是因为其它的自己并不知道的原因——总之继续等下去无疑是浪费时间,最好的选择或许是离开。

虽然这意味着要放弃他现在唯一拥有的线索,但并不意味着之后不能获得新的消息。

“呼,肚子也饿了。”

他摇了摇头、不禁笑起自己。

当他乘了车,只见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热情地招呼着他:

“小兄弟,去哪个地方?”

冯恩立刻答道:

“鼓楼,金陵驿馆。”

“噢,金陵驿馆啊。我猜,你要么是学生,要么是御灵者?”

“嗯?”冯恩看他一眼,“我是御灵者。”

“我就说,会去那住的只有三类人:富贵人家,奉旨赶考的学生,御灵者。看你一个人走,不像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行李不多,也不像学生;只能是御灵者了。”

“哦,师傅您很厉害啊。”

冯恩点头应了一句,目光投向窗外;旁边路上同样行驶着众多悬浮的车辆,其中大多车厢拉长、车体宽大,里面看着装满了各色人等、结队而行,想来正是疏散灾民所用。

“最近黑潮又要来咯,幸亏这几年拓宽了路,不然一定会堵得水泄不通。只是这老天也真不凑巧,大过年的偏偏要发黑潮,搞得年都不好过。”

司机开口说着,冯恩倒也不在意他的健谈,就这样和他聊起来:

“师傅您是本地人吧,我就是从外地逃难来的,不是说这南京城不怕黑潮吗。”

“是不怕,但也只有内城的城墙才绝对安全,外城的人也都要往里迁。喏,你往前看。”

顺着他所说的,冯恩转头看向正前方:一阵金光闪过,随后出现在眼中的竟是巍峨如山岳般的灰色高壁。

他一时间竟难以相信那是人造的城墙,但墙上修建的城楼和砖石间浮动的金光——其蕴含的灵却让他不得不信。

“这座城墙从开国之初就开始修了,当时太祖刚刚即位便有黑潮来犯,不得不修。但修了十六年又是一场黑潮,差点把它整个毁掉。幸好成祖即位后下了命令,它才终于修好。”

说到这司机一笑,“虽然现在对黑潮还是没什么办法,但咱们至少有个可以安居的地方。小兄弟,看你孤家寡人的,可得打起精神!”

“谢谢啊,师傅。”

“哎,小兄弟你不用客气。”

司机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是今天来的,那你应该是知道黑潮来的日子要提早了——本来是初二才来,但朝廷今天又说黑潮后天就来,要让我们这些跑车的加班呢。”

“嗯……我知道。”

剩下的路途很快过去,最后,车停在一栋十几层高的大楼门前。“金陵驿馆”四个金字招牌在路旁的石灯照耀下闪闪发光。

付钱,下车,刚关上车门的冯恩转过头却当即愣住:

“朱心?”

“冯恩!”

只见朱心从门口急匆匆地跑来,疲惫的脸上满是埋怨……却又带着欣喜?

“你拿什么东西拿那么久啊,害我站在这一直等!”她冲过来一把拉住他,“快陪我回去休息,我都快困晕了!”

“是,是。”

冯恩应着她,忽然一怔——

“谢谢,愿圣灵保佑您。”

这句话,这个声音……!

他当即拨开朱心看向前方,看向驿馆一楼大厅前台处站着的一个身影:

“不会错,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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