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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列车 其二

列车最后一节车厢虽然外观和其它车厢别无二致,但里面设施一应俱全,不仅桌椅齐备,甚至还有茶水点心。然而这偌大一间车厢里却只有两名乘客:这是御灵者专用的车厢。

两个人一男一女,各自坐得远远的;男的闭目养神,女的看着窗外。但在下一秒两人的注意力忽然被吸引到一处:有人敲响了车厢门。

咚、咚。

又是两声,坐在前排的少女终于起身拉开车门,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正扶着车厢壁喘气、好一会儿才抬头:

“不好意思……请让我进门。”

说着冯恩脱下外套,扯平上衣;注意到面前的姑娘一脸茫然,他把她轻轻拨到一旁,径自走进车厢。

“站住,”替他开门的红衣少女叫住他,“这里不是一般百姓该来的地方。”

可冯恩并不管她,一路向前走到车厢中部。在这里,一名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一身白袍、胸前金线绣花,正是圣灵教信徒的标准打扮。

“……有何贵干?”男子很快注意到他,“你不是御灵者的话进这车厢可是犯了大明律的。圣灵在上,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名叫冯恩的人?”

冯恩说完只见其面色一怔、却马上回复镇定:

“我不知道你说的谁,如果你还不走我要叫人了。”

那男子说着便伸手探向左边墙上的按钮,但只听“咚”的一声,他伸出的食指已被打折。

“啊!!!”

听着男子的惨叫,冯恩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那人脸上爬满惊恐与愤怒,最终变作恶毒:

“竟敢伤我……!”

话音未落,一只黑手便凭空凝聚、猛地朝冯恩颈间射去,但它刚一移动就滞在半空——希声挡住了它。

“这、这不可能。”那男子瞪大双眼,“你不可能是‘冯恩’,他不是御灵者!”

“我不是御灵者?是那个卖票的女的告诉你的吧,你们圣灵教还真是消息灵通。”

“但【毁灭之手】明明命中了目标……”

“命中了,不是我。只是害我没了那块证身玉牌。”

就在刚才,冯恩推测出正是自己的证身玉牌让那只黑手得以无休止地追踪自己。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毫无疑问,自己的证身玉牌正是在进站查验时被动了手脚。

所以在来这之前冯恩就把自己那块玉牌扔了出去,黑手也如他所料地直冲向玉牌而非他本人。当玉牌被捏碎,黑手也消失,他才能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这里。

“就,就算你是御灵者又怎么样!”

那男子恼羞成怒,终于站起来:

“就算你是御灵者,就算逃脱了【毁灭之手】的追踪,你直接面对我也没有胜算!”

黑手随着他的话音握拳向冯恩用力一击;希声随即交臂格挡,竹甲却在被击中的瞬间完全破碎。黑手也在这一击之后生出更多尖刺,速度甚至肉眼难辨。

“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一拳揍穿你的心脏。”那男子瞪大眼睛,“凭你孱弱的意灵绝对挡不住这一击!”

“我本来就没有挡住你攻击的打算,同样我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冯恩冷冷看着他,“要打,就来。”

“竟敢这么狂妄,受死——”

他话音未落,整辆列车却突然急刹,剧烈的惯性让这间车厢里的人全都脚下不稳,包括站在位置中间的男子。

“怎会突然停车?!”

那男子惊疑间转眼看向一旁,却发现位于车厢前端的紧急制动面板不知何时被人敲碎,里面的阀门已被转下,转下的那端连着棉线。

他目光的焦点立刻顺着线的方向移到眼前,视野却突然被墨绿填满:

咚!

咚咚咚咚咚——!

一拳,而后百拳,无数拳头暴风骤雨般揍在他脸上。

当冯恩从地上站起,希声才终于放下拳头,留那男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座位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出气多、进气少。

“威力比我想象的大啊……【希声】好像能把吸收的‘声音’借着拳头打出去,以后得注意下手的分寸了。”

冯恩想着,扔掉手里那束棉线。

王澄带他坐过列车,所以他知道有“紧急制动阀门”这么一个东西。进门时他就找到阀门、令希声无声地打碎面板,从上衣扯了线拴住阀门,才得以在刚才克敌制胜。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暂时安全:必须从这个男的嘴里问出他同伙的情报。这不仅为了确保自己剩余行程的安全,更为了获取那金发少年的行踪。

“至少……要为老爸报仇。”

想到这他捏紧拳头、又松开,正要上前之际忽听背后一声娇喝:

“不准动!收回意灵,举起双手,慢慢转过来!”

“那个——”

“【白露为霜】!”

听见这声话音,冯恩看到自己体表竟封起一层坚冰、感到冰冷的时候已然动弹不得。转头只见对准自己的枪口,以及手持火枪的红衣少女——

面庞稚嫩的她看着只有十三四岁,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

“收回你的意灵,立刻!”

“好、好……”

现在冯恩连说句话都不禁打战,饶是在雪里打了四年多猎的他也从未经受过这般刺骨的寒冷。而那少女仍是戒备着他,继续说道:

“不要反抗,告诉我你的证身玉牌在哪。”

“我的玉牌碎了。”

冯恩说着,只见少女已经把那被击晕的男子封冻得只露出一颗头颅;同时只听车厢门外传来话音:

“大人,请问出了什么事?我们注意到您这刚刚拉下了紧急制动阀门……”

“已经没事了,继续开车,疏散灾民要紧。”

那几名工作人员便行着礼离开、重新关上车厢门;而那少女并不在意他们的退场,转头盯着冯恩:

“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你没听到?”

“如实回答,不要浪费时间!”

发现少女盯着自己,冯恩淡然开口:

“我首先得确定你和那个男的是不是一伙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不信圣灵教,也不认识被你打晕的那家伙!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

“好,好,我就叫冯恩。”

察觉到对方的慌张,冯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下来,而少女的神色也如他所料那般渐渐缓和,提问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强烈:

“你为什么乘坐这趟列车?”

“逃难。”

“就你一个人?”

“嗯——”

“不对!既然你是御灵者,在进站查验证身玉牌的时候就该领到来这间车厢的车票……我说过,如实作答!”

听到她的话音又冷下来,冯恩叹了口气:

“我在仙林镇上车的,就是当地人氏;家父今早去世,我醒灵也没多久,这又逃难,所以没去官府登记。”

“啊,节哀……”

少女稚嫩的小脸掠过一丝忧伤,但很快又显出疑虑:

“那你为何会被圣灵教追杀?你是什么身份?”

“我只是铁匠铺里的一个帮工。”

“不会吧。”少女皱眉,“你在骗我?”

“我手脚都被你封住了。”冯恩摇了摇头,“你还用枪指着我,我聪明点就不会骗你。”

“耍什么嘴皮子!”

又被喝了一声,冯恩没再说话,却注意到面前的少女收起火枪、低下了头;片刻,列车缓缓开动,少女突然抬头——

“你刚才说,你的证身玉牌碎了?”

冯恩点头,只见少女摸了摸下巴:

“下车出站时会再查验一次玉牌,你拿不出,到时候就会被官府扣押。哪怕你是御灵者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况且你才醒灵一天,应该只是个凝灵境。”

“嗯,应该是。”注意到她嘴角狡黠微笑的冯恩故意问她,“那你要我怎么做?”

“当我的仆人,我就帮你摆平这些事情!”

冯恩愣住,只见少女嘻嘻一笑、露出小小一颗虎牙:

“我也不要你做什么,跟在我身边陪我玩陪我聊天给我提行李就行,怎么样?”

“要是我拒绝——”

“要是你拒绝,不仅会因为没有证身玉牌而被官府扣押,我还要告诉官府是你突然冲入车厢,不由分说地把那男的揍倒在地。”

少女的声音又冷下来:“你答不答应啊。”

冯恩陷入沉默,他明白自己造成的骚动被谁知道都会多一分危险,哪怕是官府——谁知道官府里有没有人信圣灵教?

而这名少女,从刚才那些列车员们对她的态度看来,无疑出身权贵世家。得罪她对自己绝没有好处。

所以他缓缓开口:

“……要当多久。”

“唔?你答应我啦?”

看见少女嘻嘻一笑,冯恩却面色严肃:

“我可以答应你,但得有个期限。家父去世,我必须赶回家乡。”

“你很有孝心嘛,但,我要你陪我多久你就得陪我多久!”

少女嘟起小嘴:

“反正我也可以跟在你身边呀,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交给官府——”

“【希声】!”

冯恩突然唤灵,一双墨绿的拳头当即对准车窗:

“如果你继续要挟,我现在就跳车。”

“哎呀等等!我也不是白让你陪我。”少女急忙开口,“你在被圣灵教追杀吧?应天府里现在人满为患,盯着你的眼线肯定也不在少数,明白吗?”

“你想说什么。”

“光是对付一个人你都那么拼命,要是同时十几个人找上来你恐怕就没办法了——不过嘛,如果你跟在我身边,我就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说到这,少女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现在我也不要你陪我那么长时间,陪我一个月就行,怎么样?”

冯恩思索片刻,终于点头:

“行。”

他刚一说完,封住他手脚的坚冰旋即融化;只听少女煞有介事地和他约法三章起来:

“一路上花销之类的杂事你不用操心,专心服侍我就行。然后对我说话要说‘请’,不准随便唤灵,更不准对我动手动脚!最后,在外面记得叫我‘小姐’,明白了吗?”

说到这她话音一顿,狡黠的笑容浮上嘴角:

“但没别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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