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太胡闹了！”
听完冯恩的解释，程守拙愤然开口：
“她伤还没好，你就答应让她留下来了？更何况她是灾民，既然一个人无依无靠，那就该待在官府的救济营里，而不是来这船上跟我们去危险的上渊！”
“她只是想帮忙——”
“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不添乱就算好了！”他打断冯恩的辩解，冲过去抓住石如意，“小子，不，小姑娘，请你跟我走一趟，我会让他们停船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才不去。”
石如意扭过头，一把甩开他的手，“回去了也没人要我，还不如留在这呢！再说了，当时是你们四个一起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你们还不行吗？”
“不，也不是不行。”
冯恩说着看向程守拙，拉着他走到舱外无人的走廊上，唤出希声让它一只手按上程守拙的耳朵。
“你也听那小姑娘说了，她是御灵者，能力是在影子里穿行——就算你把她交给别人，只要这船上有‘影子’，她就有办法回来。”
“那怎么办？真让她跟着我们坐船去上渊？”
“是。但仅仅是让她‘跟着坐船’。一到驻扎的营地就把她交给官府，他们应该有办法看住她。”
将这句话传达给程守拙之后，见他点头，冯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舱内。只见黎云和贺正站在石如意旁边，眼里都显出关切的神色。
“没事了。”冯恩说着走到石如意面前蹲下来，“别担心，你不会被赶下船的。”
“嗯！”
她笑着用力点头，旁边的贺正和黎云松了一口气，至于程守拙则是一言不发。片刻，他才过来拍了拍冯恩的肩膀。
“刚才的会上说了些事，需要给你转告一下。”
他刚说完，黎云却摆了摆手：
“有什么好转告的？都是些空话废话，什么‘争担重任，勇探上渊’，这话给我们说，怎么不给住两层楼上那些人说？”
船舱一共三层，“两层楼上”住的也是学生，但都是没有在训练的时候出现过的人——他们正是程守拙提到过的“临时增补”人员。
对于他们的身份，船上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但也正因如此，并没有几个人敢表达异议——他们背后的权势与金钱，分量太重。
“让那些人跟着下渊，住更好的地方都无所谓，我来这不是为了享受。但我不懂怎么轮得到他们发号施令？就因为他们的爹或者妈是官，所以他们就跟着有官威了？”
“黎云？”冯恩看着他，“你说的这是……”
“是会上的事情。”贺正补充道，“会上面说，那些后来派来的学生是朝廷专门选调而来‘协助’我们的，虽然和我们一般年纪，但都是道成境界的御灵者，下渊之后，我们要积极接受他们的帮助和指导，就是这样。”
冯恩默默点头，程守拙接着说道：
“朝廷让那些学生来，不论动机如何，他们御灵的境界就摆在那。至于接不接受帮助是我们的事，我也理解黎云你为什么不悦。但你也不该在开会开到一半就离席，这让别人怎么想？”
“别人怎么想关我啥事？本来我们就坐在后排，除了你俩也没人注意我走。反正啊，咱们人微言轻。不需要他们帮忙，只希望那些人别在下渊的时候添乱。还有你，程守拙。”
扔下这句话黎云便走向舱门，还没打开，却见他站在原地。
“怎么了？”
程守拙快步走向门口，贺正也跟着过去，却都和黎云一样愣住。过了半秒，冯恩才看到他们三个同时转过身来。
“那个，王兄啊。”黎云打破沉默，“门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而且不止一个。”
贺正说完，程守拙紧接着面色凝重地开口：
“最好是你过来开门。”
？
冯恩满脸疑惑地走过去，但当他到了门前他也愣住了：透过小窗，门外三个身影清楚映入他眼里。
深吸一口气，他打开舱门——
“王同学，终于找到你了。那个……”
“让开，我先来的！”
还没等木玖开口朱心就拨开她凑、自己凑到前面，剩七玉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冯恩当即关门，唤出希声：
“停一下，停一下。这走廊实在有些窄，堵在这里总不太好，不妨咱们出去说吧？”
一阵静默，而后三人点头，他才收回希声，和她们走到船的前甲板。
作为船上最宽敞的地方，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有说有笑的学生，所有人都在享受着初夏午后的凉爽。
观察片刻，冯恩带着三女走到甲板东南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
“呃……那就开始吧。”他紧张的目光从她们身上经过，“说吧，都有什么事要找我。”
刚才最先说话的木玖现在却欲言又止，七玉也依然沉默，唯独朱心抢先开口：
“别管她们啦，我找你有急事，别的事情改时间再谈！”
说罢她便伸手要拉冯恩，可冯恩向后一步躲了过去、无奈地摇起了头。
“你太任性了，小姐。”
他转而看向木玖，“木姑娘，刚才看你最急，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下渊和谁分到了一组。”
“嗯。黎云，贺正，程守拙，我，我们四个一组。”
“那太好了，”木玖欣慰地笑起来，“我没有其它事了，你忙你的，回头见。”
她快步离开，虽然冯恩总觉得她有话没说完的样子。但这时候朱心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小脸气鼓鼓地盯着他。
“不错嘛，还有人关心你。”她嘴一撇，“一个多月没见，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
“哪敢啊，小姐。”冯恩无奈摆手，“到了南京城之后我遇到了很多事，又一直在军营里训练，就没有去找你。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就在南京城里啊。不过，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她转头看向七玉，“被袭击也罢，被暗算也罢，说到底就是因为她圣灵教才会找上你的麻烦，这些我都知道。”
七玉依旧沉默不语，冯恩不禁走过去、拦在她和朱心之间：
“不是她，是因为那块石头。小姐你误会了。”
“石头不是她给你的？我误会什么了？”
朱心说着一把将冯恩拉回身旁，对着七玉冷冷开口：
“我还知道，哥哥很喜欢你这个丫鬟。他去上渊，你也跟着去上渊。但你既然平常都陪在他身边，为什么又要跑到这来？你在这里，谁知又会出什么意外——”
“够了，小姐。”
打断她的冯恩挣开她的手，又一次站在她的对面。
“别再说刚才那种话了，你知道她和我的事，那就应该明白她也是受害者。”
朱心愣住，双眼圆睁地看了冯恩片刻，猛地扭过头去：
“你要我知道她是受害者，那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让哥哥和父皇同意我来这条船上？好，你不要我说我就不会再说了。你和她慢慢聊吧！”
扔下这句话的她大踏步地跑向船舱，没有回头。冯恩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
“她住在船舱三楼的三零二号房间。”七玉忽然开口，“你可以去找她。”
“该找她的时候我会去找的。”
冯恩看着七玉，“说吧，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把你的意灵唤出来。”
他当即照做，只见她在希声制造的静默中缓缓开口：
“苏格为首的圣灵教一行人已经到达了上渊的营地，一下船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
“你要直接去？”
“当然不会。这个消息是殿下告诉我的。他说，苏格很可能知道你同样在这船上。如果他是苏格就一定会在我们下船之前制造一点‘意外’。所以他才让我来这里。”
她说完，冯恩默然思忖片刻，问道：
“朱觉不在船上？”
七玉点头，他随即开口：
“就算朱觉不在船上，朱心也在。恐怕圣灵教不会敢造次。”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七玉又一次摇起了头：
“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冯恩。哪怕都姓朱，他们兄妹两个也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他们和我们一样年纪，一样是人，会流血，会死。皇帝也不止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她看向江面，又看向天空——东方的天际已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如纱一般。
“上渊是法外之地，天高皇帝远，这也是殿下告诉我的。还是小心为妙。”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现在这处僻静的角落只剩冯恩一个人。他趴上栏杆，看着下方平静的江水，又看向上方无云的蓝天。
“‘意外’，呵，我还见识得少吗？”
他笑了笑，向船舱的方向走去。走过熟悉的走廊，打开舱门，却见房间里三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自己，脸上的奇怪表情就像是憋不住想笑一样。
“你们三个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黎云、贺正、程守拙都是这种表情，冯恩心里自然是一百个问号。正想追问，黎云却先“咳、咳”的清了两声嗓子：
“王一明同学啊，这个，来找你的姑娘，似乎有点多啊。”
他煞有介事地说完，贺正紧随其后地点头，同样煞有介事地说道：“黎兄你有问题好吧，这也就三个姑娘而已，你看王兄不也游刃有余，现在回来也是一副没事发生的样子。”
“我同意。”
程守拙也跟着开口，听得冯恩是止不住地摇头。“你们几位就别开我玩笑了，刚处理完那堆麻烦事。对了，石如意呢？”
“睡着了。”黎云努了努嘴，“喏，就在你那张床上。”
“行，那我借你这儿休息一下。”
说着冯恩便坐向黎云的下铺，但他刚落屁股，剩下三人立刻就围了过来。
“来来，说说刚才发生了啥事？你要是不说，我们可就去问木同学咯？”
“……”
正在冯恩想着该如何搪塞他们的时候，船舱忽然一阵摇晃。
“嗯？怎么回事？”
众人不禁张望了一下四周，眼见一切如常，又立刻把目光移回冯恩身上——
“等等！”
冯恩突然站起来看向舷窗，剩下三人一愣、突然发现不对：
“船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