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压压的云，遮蔽着天日。
原本永安城的冬天，雨水较少，如今下得格外痛快，寻常地方的冬天难以打到猎物，但永安城地处偏南气候适宜，野兽的活动并不比夏日少，所以二人打猎穿着短衫儿也算便宜，还能省了布料。
只是如今，气温骤降，雨水也冷飕飕的。
林子外面的飞沙走石，在这里已温和多了，矮个儿汉子感叹。
霍地低头，又吓一跳。
“啊——，好多虫子，都死了！”
细小的虫子，黑黑的，比蚂蚁大，比蜜蜂小，此时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风一吹，雨一打，刚刚死去的身体就掀起来，然后发现又有一层，密密麻麻，令人头破发麻。
“呸！”
“死了好，以前进不去，不就是这些死虫子暗示嘛，呸——”
高个儿汉子，顺势踩了几脚。
正要拉住胆小的二弟，好好教育一番。
……
抬头。
“啊——”
矮个儿汉子，呆滞的眼睛恢复转动，大喊一声，吐出闷气，然后颤抖地指向大汉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出息！”
回头一看，“啊——”大喊一声。
盘踞的无殇动了动。
……
吕不非的小院子。
一把标志性的茅草，早已飞出去，没了什么特点。
院子里的菊花地与小竹林，在大风雨的洗礼下，哪还有什么傲骨，全都灰扑扑的，大量的飞沙混着水汽扑在细嫩的花瓣与竹叶上，雨水打在地上，流得多了，就溅起一个个泥洞。
吕不非坐在木椅上。
咯吱咯吱的，似乎快要散架，但又一直不倒。
它的历史很久了，还是吕不非未曾谋面的祖父，在他年轻时专门购买的一把摇摇椅，提醒自己要认真读书，早日完成先祖遗志。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他拿着一卷书，细细念着，抑扬顿挫。
与房梁上的漏雨，相生相和，哗哗啦啦的，用盆接着，旁边还摆着许多个小桶，以备不时之需。
这屋顶，去年初秋时修过，度过了今年夏天的多雨季，没想到冬天居然又漏雨了，吕不非边读，边想着等村里的木匠回来了，定要与他好好分说一番，修屋顶虽是附赠，但也要认真修，好好修，不可马虎。
就像这读书。
三月可不食肉，一日不可无读书。
……
呲呲啦啦。
无殇，闭着眼睛，左右翻滚。
方才，一个男人扔了一把火，带着另一个男人逃走了，他们发现了她，一个不人不妖的存在，这会给她带来祸患。
火把上的火，终是蔓延开来，沿着草地上的枝叶，爬上她的尾巴。
“啪嗒，啪嗒”
雨水混着血水，从开裂的伤口上滑落，原本摔打的细小伤口，在翻滚中扩大，在火苗中燃烧。
红色的液体，混着黄色的泥水，沿着修长的曲线，一路蜿蜒到尾尖儿……她似乎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她茹毛饮血的舌头，从没尝过这种滋味，现在终于闻到了，她舔了舔嘴角。
腥咸的，苦味。
是她的汗水，她的脸色苍白。
他们逃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报复？
她的尾巴已经没有力气了，再也不能征战了，她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一点点咔嚓碎裂，不得已的滚动让她浑身泥泞，火苗儿呲呲啦啦，在雨水与狂风中，终于渐渐地小了。
“霹——”
一道闪电划过。
乌压压的天空，终于汇聚了一条充满力量的银色的游蛇，滋啦刺啦地吸收电，这不是寻常的风雷，如果有修仙者看到，一定大为惊讶，没有灵气的凡界居然也能汇聚出灵气，只是比起妖兽的化形天劫来说，这点力量，的确有些小了。
古往今来，半妖都是人妖共愤的存在。
没有人见过，已没有人听过，半妖也可化形，或能化形成功。
更没有一部功法，适合半妖的学习，他们被排除在人、妖的外界，没有固定的居所，若是遇到也会遭受截杀。
无殇，得的这颗珠子，居然是这种功效。
“哗啦——”
她开始变身，从尾巴到腰肢，到肩膀，到头部……完完整整变成了一条蛇，只不过她一直闭着眼睛，身上留下的血液不再是红色，开始变成碧绿色，吧嗒吧嗒地落到地上，溅起一阵白烟。
还有一只身体僵直的蚯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它只是在旁边。
毒性如此之大，矮个儿汉子真该庆幸，幸亏遇到的早。
雨水滑下，汇成小溪，草地瞬间枯萎。
……
“大哥，大哥，你要撑住啊。”
矮个儿汉子，扶着高个子，一路走得歪歪斜斜。
他被数米长的大妖，用尾巴一下打翻飞在树干上，一时嘴角流血不止，左臂骨折，矮个汉子不敢耽误，放了一把火，把大哥从女妖手中抢了回来。
他走得踉踉跄跄，雨水打在脸上，很是冰凉。
尖嘴的脸，此时一咧，比苦还难看。
“大哥，别怕，咱不抢美人了。”他把长枪，斧头，全都丢了，这些都没有命重要。
“你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影，是做梦，咱们只不过遇到了一个野兽，恰好是个母的，所以搭眼儿一看以为是个女的。”
高个儿汉子，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都说他胆子大，其实他胆小得很，为了异宝，为了贪心，他要把命搭在这了，那条蛇是个祸害，是吸人血的精怪，不然他怎么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好冷。
这衣服已经不管用了，身上好冷。
“哥，咱们会出去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要有信心……”话还未说完，矮个儿汉子猛然觉得身上一沉，脚再也迈不动了。
“哥，你别吓我！”
矮个儿汉子，腿一哆嗦，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哥，咱们说好，这次回去就娶媳妇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先走了呢，难道地府的女人比咱们人间的好，你一狠心就把我抛下了……”
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是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有一口吃的，绝对要分成两半。
他还带自己去逛窑子，找乐子……
可是，这么好一个大哥，就被一个妖女给祸害了，是，她是一个妖女，吃人的妖女，人头蛇身的妖怪。
“记得，替我报仇。”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
“大哥——”
风雨呼啸，他的心很凉，再没有人拍着他的脑袋，大骂他的胆小与愚蠢，再也没有。
……
森林深处。
珠子仍在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吸引着人们。
暗红色的身体，盘踞在地上，周围是烧焦的草地枯枝，以及泛白的泥土，毒死的虫子，她现在很虚弱。
有可能撑不住。
呼吸，进多出少。
她僵着身子，卧在地上，头搭在盘踞的身体上，没有白皙如玉的皮肤，哪怕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