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的线装书,册册排列,有新,有旧,同一本书就有两至三册。
无殇一本本略过,双脚轻轻踩过地面。
她幸运得快冒泡了,昨夜虽然病了,大脑热得昏昏沉沉,但梦里以及现在的变化告诉她,一扇新的大门就此打开许,她的人生将与其他的半妖不同,灵气贯体,早早化形,没有妖兽的特有气息,混在人堆中不用提心吊胆地被围观,被发现。
“也许,我也会成为一代大能,化神,乃至飞升!”
无殇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夜幕下的流星,擦出星星火花儿。
动物的嗅觉比人类的敏锐,无殇感觉到,它们的害怕,惊慌,胆颤,不是因为自己慑人的气息。
她乃一方森林之霸,能力与手段非一般尚未开启灵智的野兽可比,散发的气味覆盖至很广,凡是领地内的动物均是其随手可摘的食物。
无殇是个杂食主义,但凡能吃的,无有不吃。
她喜欢热乎乎的血,因为不一样的温度,深林中没有火光儿,除了白日与黑夜,茹毛饮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温暖的液体流过喉咙,流过腹部,不用咀嚼。
当然,所有一切,都需依靠强大武力,就是那条武功至伟的大尾巴,暗红色的花纹布满其上,看起来神秘又美丽,它陪无殇长大,陪她打敌人一个落花流水,陪她一起骄傲地面对每一次的伤疤。
如今,化为长腿。
在森林中,一旦变弱,就会遭到众兽的围攻,它们知道,也闻得出她的味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强时助长你的威严,弱时为你雪上加霜,所幸现在没有了,它们无从得知自己的去向与实力。
无殇抬起手,又嗅了一遍。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家伙儿,我也会大人不计小人过,帮他一把的。”
门外的对话并没有结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招雌性喜欢,这个小秀才住在这里这么多年,居然也是谎话连篇儿?无殇挑了挑眉毛……
七年前的篝火很亮,散发着呲呲啦啦的烤肉香。
小女孩盘着尾巴,穿着小一号的道袍坐在其上,嘴巴不停流口水,真是神奇的本事……
“无殇,你须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只有不断斗争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能称其为师傅的便宜师傅,抽出一根带肉的骨头,啃吃起来,丝毫不顾对方哀怨的眼神儿。
“啪嗒——”
“你得记着,想要得到,需得给予,无论对方是否愿意,作为有道德的修士,心里都要有一杆秤,不能吃肉不给人家喝汤,无论斗争有多惨烈。”又似模似样地抽出一根肉骨头,滋啦冒着热油。
“啪嗒——”
“还有,为修士者,不可轻易发心魔誓,除非迫不得已,不要谎话连篇儿,因为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支撑,越补越漏洞百出。”两根骨头哗啦一下扔进草堆,不见踪影。
“啪嗒——”
“在外行走,需谨言慎行,你听不懂没关系,只要记得这肉香,老道便没有白费口舌。”自从受伤,难得有兴致逗弄发呆的小女孩,她的确记得很深,直至现在也在执行。
小秀才昨晚救了自己,不管怎么却要报答,如果找到那本传说中的书,那更要报答人家了。
无殇勾唇,信手从书架中抽了几本较新的线装书,来到书桌翻看,诗书传家的经典教材,科举考试的必备科目。
“嗯,这个挺好看……就是漏洞有点多。”
此书讲述了一个女狐狸精报恩的故事,她正看到女狐狸化人的那一段,从一只修行千年的毛茸茸的畜生,在月光下化为千娇百媚罩着轻纱的少女,这让无殇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居然用了千年,不经雷劫,太假。
山野小村,说不定也有高人戳穿真面目,将自己大卸八块,怎么办?
便宜师傅说,蛇肉是一种非常滋补的食材,如果他们能将自己打回原形,然后煎炒烹炸,又该如何?
无殇捏了捏拳头,木椅咯吱咯吱,与骨头清脆的声音相应和。
不过是力气大点儿,看得远些,听觉比人得宽广,与寻常人相比,自己是无敌的存在,但与那些法器在手,御剑乘云的修士比,简直天上地下难相见,蚂蚁老虎难匹敌。
滴答,换一本儿。
“这个也好看……这个和尚也会法术……”
此书,讲述了一个俊俏和尚,佛法高深,游走四方,教化世人要行善积德,无殇不住点头,脚丫晃呀晃,手指哗啦哗啦不断往下翻,后来这个和尚救了一只小妖,动了凡心,为世人所不容,最终脱离师门,隐世不出。
留下传奇故事。
无殇眼眶有点儿湿,也不知道那只小妖有没有活下来,如果他们生了一只半妖,会不会同样把它抛弃呢。
虽然一切不可假设,但有一个美好的想象也是一种慈悲……
滴答,下一本儿。
“嗯,不错,真有意思……是对儿双胞胎!”
无殇哗啦啦手里手里翻的又是一本仙怪小说,一个生活在修仙城里的仙人,医术了得,待人温和宽厚,在一次门派任务的过程中,救了双胞胎中的妹妹,二人互生情愫,后来的后来,这位医仙又在偶然的情况下,解释了姐姐……从此展开了一段缠绵悱恻的三角恋。
这时的无殇,还不知道什么叫狗血,只觉得三个人一块儿玩比两个人在一起,确实有搞头儿。
无殇捏着下巴,脑袋左摇又晃,这可真难选,都是真爱啊,得了哪个都是辜负另一个,千古难题。
“呵呵。”瞅了一眼窗外。
这个秀才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说话彬彬有礼,还时不时闹个儿脸红……结果,没想到,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真没看出来,还挂着不一样的皮,《诗经》,《礼记》,《春秋》,名不可谓不大。
如今,地上依旧潮湿,无殇索性胆子大起来,撕开罩书架的白布。
一分为二,作为裹脚布。
……
吕不非终于结束门口谈话,收了竹伞至小厅,竖起耳朵。
抬起手,透过缝隙,隐约看见摊在书桌的许多书,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岂有此理,不知道非礼勿看,非礼勿听吗?
枉费自己好心,夜雨救人,熬了最后一碗药,居然这般对待恩人,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吕公子,没想到你的涉猎这么丰富,真是不可貌相啊。”
无殇粗糙的声音响起。
“啊——”
吕不非心里砰地一跳,被发现,不好。
是汉子,不能逃。
理了理衣服,推门看了桌子一眼,确认无误,方指着对方结巴道,“你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呢。”
无殇跳下木椅,木椅咯吱一声重归安静。
吕不非低头,一看裹脚布,白色的,游移到书架上搭着的半块白布罩,不禁脑袋一热,大声吼道:
“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