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静这天回到家,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侄子谭昀言终于来探一次她,还带来了各种皮肤保养品,像是要故意提醒她,她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
她甩甩手,“你下次再来看我,绝对不要带这些东西过来,看着碍眼。”
谭昀言很快澄清:“姑姑,不是我买的,我妈非要我带给你。”
哼,这个嫂子,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谭静心里不高兴地想,果然就听到谭昀言说,“姑姑,年初一我妈想让你跟她一起出去吃饭,她有个朋友要介绍给你。”
自从她过了三十岁生日都没能成功把自己嫁出去后,她嫂子总隔三差五就要给她介绍男人,好听点就是为她着想,难听点就是怕她一辈子嫁不出去赖死在哥哥家里。后来她贷款开咖啡店挣了钱买房子自己搬出来住,嫂子才消停点,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给她介绍男人。她不喜欢嫂子介绍的那些男人,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想和嫂子介绍的男人一起,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实在不喜欢嫂子,连带着不喜欢任何和她有关系的人。
她把保养品的袋子放回谭昀言手中,“你回去跟你妈说,我不想去,我不怕做老姑娘,因为我是一个有钱的老姑娘,不可怜也不怕被人笑话。”
谭昀言笑笑,“有钱的老姑娘就不寂寞了?”
闻言谭静脸沉着,“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寂寞吗?”
谭昀言:“过完年我就十八岁了,而且,我已经不是处男了。”
靠,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谭静咬牙切齿,她眉毛一挑,问道,“你是不是寒假在家很无聊才来我这里耍嘴皮子?”
谭昀言:“是挺无聊的。”
“那好,你来我的店里打工吧,我正好缺人手。”她将计就计。
谭昀言:“不去,我一看就是不适合做服务员的人。”
谭静笑笑,“我看你挺适合做服务员的,长得好看的人都应该去做服务员,我店里有两个高中生刚好和你一个学校的,你去上班也有个伴,而且,那两个孩子都是非常好看的孩子,一个叫孟浩然,一个叫麦咭。”
听到那两个名字谭昀言瞪大眼睛:“他们两个在你店里打工?”
“你认识他们两个?”谭静想这好看的孩子怎么都呆一处了。
谭昀言冷笑,“何止认识,我们还一起组过舞队跳舞呢。”他翘起二郎腿,“好,我明天就去上班。”我去会会那两个混蛋!
第二天开业前,谭静带着谭昀言走进咖啡店,胡希苑他们几个站成一排,谭静向他们介绍谭昀言,又要他们几个轮流向谭昀言打招呼,轮到麦咭的时候,谭昀言很友好地伸手,麦咭不是很想和他握手,碍于老板紧紧逼视的目光,她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谭昀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表面上笑哈哈地说请多多指教,暗地里却使劲用力捏紧麦咭的手,等松开手的时候,麦咭白皙的手已经被捏出一片红印,她郁闷地望着隐隐发麻的手掌,心想这男的还真是小气到人神共愤,不就是说他花心而已,至于记仇到现在?
孟浩然眼看着麦咭被捏红的手,心里一股怒火,他正想以牙还牙,哪知道谭昀言双手紧紧收在身后根本不和他握手。
年三十这天,孟浩然没来上班,谭昀言苦等好几天终于等到那瘟神不在店里便高兴得不得了。他听到谭静吩咐麦咭扫走门前那堆垃圾,他立刻拿出一早准备好的502强力胶粘在扫把的把手上,一个人倚在吧台上等着看好戏。
只见麦咭戴了一双清洁手套拿着扫把垃圾铲从工具间走出来,认真地扫垃圾进垃圾铲……
谭昀言翻个白眼:早知道把胶水倒进手套里面。
麦咭扫完垃圾把扫把放回工具间,却发现手套粘在把手上,怎么弄都弄不开,她脱下手套好奇地用手摸一摸那把手……好吧,结果连手都被粘上了。她终于意识到是有人故意在搞恶作剧,而她居然还白痴到在避过一劫以后又手贱地把手贴上去……不用审,这个搞恶作剧的人一定是谭昀言。
她手粘着扫把气冲冲地从工具间走出来找谭昀言算账,那谭昀言站在吧台前一看到她的样子便当场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她想朝谭昀言一拳挥过去,可是她越是生气,对方就越开心得意,她的一腔怒火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了劲,却毫无效果。
谭昀言本以为计划失败,正郁闷着,却没想到麦咭的手最后还是被粘在把手上,他立刻笑得停不下来,这人太蠢了吧?
麦咭去找谭静投诉,谭静看着她拿扫把的造型很不道德地笑了,她挥挥手说,“我会好好说他的,今天是年三十,晚上六点钟就会关门,现在五点钟,你可以提早下班去处理一下……嗯,你的手。”
麦咭低着头说:“谢谢老板。”可是她心里一点都不想多谢眼前这个人!
麦咭就这样穿着店里的工作服,披着棉外套,手里提着扫把走在大年三十的街头上,街道两旁的许多店铺已经关门,路上的风景树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使得这冷清的街道在这喜庆灯笼的映衬下更加萧瑟,而麦咭则是这萧瑟街道中最萧瑟的一幕。
麦咭走回到小区的时候,空气里已经开始飘着年夜饭的香气,抬头看那些屋子里温暖的灯火,她便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温暖的世界隔离了,她叹口气对自己说,麦咭,你已经习惯了吃一个人的年夜饭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会觉得今晚的自己特别孤单呢?虽然是问句,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因为今晚她的楼上不再会有一个嘈闹的人。
方柠曾经邀请过她一起吃年夜饭,她去了。那顿饭吃得很香很开心很满足,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去方柠家吃年夜饭了,因为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后,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听外面的热闹的烟花爆竹声,就像从一个温暖的天堂回到黑暗的地狱,这巨大的落差和孤独感像刺插在心脏上,令她难受得害怕,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去难过,她想找点事情做,可她发现除了躺在床上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个时候,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为自己煮了一个泡面,因为手上的拖把还没有弄开,她只好用左手吃,右手粘着扫把垂在大腿上。她一边吃,一边听外面的滴答滴答的雨声。
下雨了,没有烟花的响声,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热闹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流了比以前更多的泪水呢。
她流着眼泪吃面,那泪水吃进嘴里,涩涩的,苦苦的,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