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推门离去,女孩孤零零地凝视着水面之中的黑柱。随后她朝着水面中央走去。在经过牧先生之时,突然牵住了对方。牧先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可就在此时,他感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犹如藤蔓一般裹住了他,一幅荒诞的景象映射如他脑海之中,他陷入了梦境之中。
黑色的巨大影子在铁灰色的天穹之下漫无目的地穿行着,在它们身边是被绞碎了的紫色云块,随后,一只巨大的黑色长矛从某处犹如巨龙一般升腾,风暴与闪电在长矛周围聚集,然后化作了毁灭性的力量,将那些漫游着黑色巨大影子搅得粉碎。
虽然牧先生一直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这些都是梦境,由身边的这个小女孩产生。但是无疑的,这样的恐怖景象令他魂飞魄散,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令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明白那些漫游着的黑色巨影是什么东西,它们狰狞的头颅,恐怖的力量以及钢铁的身躯昭示了它们的身份——古妖,一个曾经奴隶人类的高贵种族。当它们无忧无虑地畅游在这片诡异的天穹之下时,一只长矛粉碎了这一切。
细微的声音突兀地传进牧先生耳朵里,就像是某一跟绷紧的线突然断掉或者是鸡蛋破壳。那是一道全然不同的声音,这道声响就像是某种有预兆的启迪,让牧先生抬头望向刻画在天穹之上神秘的壁画。
墙壁之上所刻画着青紫色的壁画,那些神秘的线条仿佛是群蛇在游动,而那些蛇背后两道黑翼正在张开。随后,牧先生看见了被群蛇包裹着她的女人,她狰狞而又痛苦的面容并非是来自于蛇在撕咬她,而是她正在分娩。牧先生更加仔细地看着,才终于明白,那个女人不是在承受着来自于分娩的痛苦,而是她在悔恨不已,悔恨自己生下了一个孽种,她在奋力诅咒自己的孩子。
牧先生挣扎着,不由自主地想要挣脱开女孩的手,他觉得自己正握住了一条蛇。但是,随后他看到了景象却又让他停了下来。这里,突然陷入凶猛的暴风雨之中,而他正处于汹涌磅礴的潮浪之中,在他跟前,一根巨大的青铜黑柱半露于海面之上。
雷电犹如巨龙从海面升腾,彼此仿佛争斗,然后又在青铜黑柱之上炸裂。诡谲的绯红色雷光映红昏黄的天穹。女孩松开了牵住牧先生的手,她踏步上前,穿过风雨,雷电,漫步至青铜黑柱之下。孤零零的她凝视着那根黝黑的青铜柱。
海面,风雨,雷电倒映在她的双瞳里,化作了昏黄的星海。
牧先生不由得惊讶出声,再一次臣服于这样的伟力之下。
至此,他终于明白这并非是幻境,也非是梦境……而是真切存在的现实世界。从那个小女孩的手牵住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置于了另一片空间。而他在高塔之中所看见的一切,也并非是幻象,而是这个空间侵蚀这里的证明。来自于某处的空间犹如一团乱麻和这座高塔搅在了一起,所以他才会看见如此荒诞的景象。
牧先生靠近了女孩,不怀好意地问:“小姐,它是这里的主人吗?”
女孩抬起头,那股子落寞让牧先生隐约觉得爱怜,但是掩映在她瞳孔之下的心思却由不得不让牧先生警惕。
她开口恳求道:“先生,你能只把他杀死吗?”
牧先生沉默着否决,做他这一行,信用远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他可没有担子忤逆那个男人。随后他宽心地摸了摸女孩的头,说:“小姐请离开,我会安然处理好的……”
女孩摇摇头回答:“不,我要看到最后一幕。”
牧先生说:“整个过程会很血腥的。”
女孩回答:“我会闭上一只眼的。”’
牧先生无言,摇摇头,然后打开自己的黑色皮箱,里面倒是没有什么狰狞的兵器,只有老旧的羊皮卷。这也是所谓“容器”之一。古时,西域的术士会将自己的力量写入羊皮卷之中,将其作为一种力量的象征,然后砍下自己的小指放在羊皮卷上表明身份,同时也作为力量的封印。
当后代之人有幸找到羊皮卷,并且得到主人的认可之时,通过签订契约,就能直接使用羊皮卷的力量。不得不说,作为东域人的先生,他拥有西域这种禁忌的东西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
牧先生仰视着青铜黑柱,神色之中无不尽显崇敬之意,那是人类对于神迹的身体本能。
“真是难以置信的造物啊!”他在心中惊叹。
在青铜黑柱之上,被钉着一只绝美的“生物”,它宛如悬挂在天穹之上的红色双月般令人敬畏。那是一只高贵而又美丽的生物,宛如神明一般无法言喻。通体如同白雪般的长蛇身躯缠绕在青铜黑柱之上,白尾落入海水之中犹如睡着了的美人。
它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瞳,双眼犹如夏季的红色枫叶一般沁透与美寂。犹如马头一般雪白的头颅,两根白色的胡须犹如芦苇轻轻飘荡。这只被钉死在青铜黑柱之上的生物,明明是被囚禁着,可是却如卧榻上的贵妇人一般高贵,不可玷污。
直到,它看见了那个女孩……
兀地,这只生物流露出野兽般贪婪的杀戮欲望。它在渴望着女孩的身体,渴望着吃掉对方。落入海面里的白尾开始疯狂地抽动,捡起的浪潮几欲遮蔽天空。它竭力地想要通过自己的长尾杀死那个女孩,以此吃掉对方。但这一切都是徒劳,那根巨大的黑色巨钉封死了它所有的举动,在这个阵法之中,无论它多么尊贵,依旧是下贱的囚徒。
它痛苦地嘶吼着,发出牧先生从未听过的哀鸣。悲伤油然而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物,也不曾在古籍之中寻觅它的身影,它并非是神兽,也并非是古妖。它的这股子油然而生的高贵以及无与伦比的美丽甚至让牧先生不得不怀疑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就在这时,女孩轻声抽泣着,身体无力地颤抖着……昏黄的天空再度风雨大作,绯红色的闪电再度化作巨龙升腾而起。她在牧先生未曾注意的间隙里,迈出步伐渐渐靠近了这只渴望吃掉她的生物。
刹那,牧先生发现了这只生物惊喜的眼神。巨大的惊恐在他脑海里犹如春雷炸开,嗜血与狰狞让这只高贵的生物沦为了卑贱的野兽。它的白尾化作了利刃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刺向女孩的胸口,可女孩眼里却依旧是爱惜的目光。
牧先生迅速扔出羊皮卷,开始高声吟诵着晦涩的深奥语言……他现在只能希冀着羊皮卷能够直接释放自己的力量,而非如同先生之力一般通过天地构建渠道才发挥作用。但是,透过风雨与雷电,一股非凡的力量带着浓厚的血腥气犹如大锤击石一般摧枯拉朽地摧毁了他的自信。他似乎忘记了某些东西,那就是——即使这只高贵的生物现在被束缚着,但并不代表他的力量会因此有所减少。
羊皮卷所产生的屏障及时地挡在了女孩跟前,然而这点微末之力在面对这只生物的全力一击之时却是那么脆弱。牧先生整个身体突然垮掉,就犹如纸牌屋被抽掉其中一张纸牌一般轰然崩塌,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女孩在遭受这样一击之后的模样。
可就在这一刻,时间仿若陷入暂停之中。凶猛的气流四散而逃,此前的血腥气味也被温和的气息所替代。牧先生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诧然得发不出声。
远比刀刃锋利的白尾停在了女孩胸前,它就此变成了柔和的温软织物。女孩抱住了白尾,用手轻巧地抚摸着。来自于灵魂的颤栗准确无误地传至牧先生心头,他看着眼前这极其荒诞的一幕,觉得自己似乎错意了什么。
女孩沁红的双瞳里泛起了绝望的灰色,她明白对方所遭受的痛苦,也明白对方的疯狂。然而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这只高贵生物的双眼恢复了清明,疯狂与凌厉也随之消失。就像是它身体内另一个自己取代了它,它悲哀地鸣叫着,在哀痛,在哭诉……女孩抱着白尾,温柔地抚摸着,她用脸庞依偎在上面轻声说:“不用害怕了,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再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很快的……很快的!
女孩眼睛里滚出珍珠般的泪水,她的楚楚可怜足以令任何暴徒放下手中的武器。尽管她是一个身躯娇小的小女孩,可是那无与伦比的美浸没在泪水中还是让人不由得生出欲望。她曼妙的身躯因为抽泣而扭曲着,带着令人魅惑的美感。
牧先生见此不由得想道:这个女孩长大一定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随后,他走上前说:“小姐请您离开吧,我要……”
他话未能说完,因为巨大的变故突然发生。牧先生猛地抬起头,触及到了这只生物痛苦的目光,它尖锐地嘶叫起来。再一次的,仇恨与狰狞再一次占据它的内心,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做出攻击。
汹涌磅礴的气息从那个女孩身体之中涌出,牧先生连忙施展开术式抵挡。前一刻那个温柔的女孩此时化作了嗜血的野兽,她细小的手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仅仅地拽住了白尾。
风雨大作,雷电呜鸣。
女孩的力量通过白尾直接传入到这只生物整个身躯,毁灭,狂暴的力量犹如绞肉机一般搅碎着这只生物的身体。那一切都是伪装,所谓的温柔,所谓的泪水,都是欺骗的伎俩。她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欺骗这只生物,然后再亲手杀死对方。
……
风雨平静,天穹露出昏黄的阳光。
女孩依旧抱着白尾,将其缠绕在自己脖子上,就像是一只温柔的小猫。只不过白尾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光泽,也变得僵硬。这只生物的高贵与美丽不复存在,现在的它只是一具挂在青铜黑柱上的尸体。终于,女孩确信再也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后,放开了白尾。
白尾无力地坠下,落入海面,划开一层波浪。
世界再度归于平静。
天穹昏黄,星海灿烂。一只白色的生物被钉死在青铜黑柱之上,这副场景荒诞而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