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纠结时,用我余光瞟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在火的映衬下显得绵长,粘腻,让人想逃离。
可我好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只看到一只颤抖的手伸过来,是一只干枯的手,手上没有血色,有明显的青筋突起。
我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动,任由那只手伸过来…
“不要再站在这里了,快回去休息吧。”原来是那个大娘。
在梦里我梦到了爸爸妈妈,妈妈在帮我收拾东西,爸爸刚刚从外面回来,可能是下班了的样子,我梦到中午的太阳,那样暖和,却不知道是什么季节,只看见窗外风轻轻拨弄着叶子,爸爸刚刚把门关上,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天空变成砖红色的,就连阳光都开始苍白,外面狂风大作,刚刚拨弄叶子的风开始狠狠地抽打大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推到了门外面,叶子锋利的边缘划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用手捂住脸,用尽全力敲门却没有人开,风越刮越大,雨也下了起来,眼泪和着雨水在我的脸上流淌…
突然,身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我让你偷懒!”
叫喊声在我耳边越来越大,我突然惊醒!老板站在我面前,拿着皮鞭,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球突出,感觉马上就要掉到我身上,然后徒留一个空洞的眼眶,像宇宙黑洞一般无底。
我爬起来,双唇紧闭,脸上没有血色,头依旧是低着。
我扭头看那老妇人,她的卑鄙从干瘪的皮肤中挤了出来,从老练的眼角下偷偷溜出来。
“你今天晚上别睡了,给我值班去!”他一支手伸了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用力掐着,我感觉喉咙挤在一起,马上要窒息。
他把我甩到墙角。走了。
我窝在墙角里,身体蜷缩了起来,瘦小的我倚在强硬的石墙上,看到胳膊上的血痕,闭上了眼,舒了一口气,即使石墙在冰冷。
刚刚梦到爸爸妈妈了,他们还好吧。
我不记得了。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我是谁?
这个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简单的问题。
成龙大叔的电影火了半边天。
可是我依旧不记得。
三年前,我被海冲到沙滩上,人们发现了我,然后救了我,那些居民是很温暖的人,朴素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朴素的善良的人生来怯懦胆小,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总有肮脏之处,美丽的东西有时候也是有毒的。
她是一个女人,很漂亮,很柔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语气温和,透露着关心和爱护的气味。
我当时很迟钝。
不知道是被海水冲刷地没有了知觉,还是记不起原来的事情内心绝望。
我选择相信了这个女人。
我住在她家,每天照顾我,她做饭很好吃,但是我总觉得很腻,吃完之后要喝好多水。
她是一个亚洲人,像是泰国人,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我们只能靠比划交流,她给我穿她的衣服,给我洗头发,我帮她的果园浇花除草,对,她有一个果园,不大不小的果园。
那个果园里有一片地她不让我接近,每次当我到那片地的边缘时,她总会支开我,或者跟我嬉笑着跑到别处去。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罂粟吧。
那种美丽而有毒的东西。
就像她。
那片果园的尽头有一颗大树,像是榕树的样子,有着粗壮的枝干,它的根延展到四面八方,而阿姐最喜欢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在那树下面小憩一下,我会给她泡一杯茶,等她醒来喝。
就是这么平淡安宁的生活,永远这样不好吗?
可是人依旧是人,不是上帝也不是神。
有一天晚上。
是一个傍晚。
太阳垂在半山腰上,发出暖暖的橙色,阿姐厨房的烟囱开始吐烟,她没叫我帮忙,反而要我坐在树下,等着她。
她做了一桌子好菜,在残留的阳光下热气腾腾。
依旧油腻。
她做了一个请我吃的姿势,并且给我倒了酒,我喝了。
第二天我在一个木箱子里醒来,像是棺材。
四周有很大的缝隙,我看到了海。
我崩溃了。
这是哪里?阿姐呢?我为什么在一顿饭过后没有知觉了?难道是她下药了吗?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抽打地无地自容。
我是被卖掉了吗?
这是其中最锋利的一个问题。
难道我之前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上帝要如此惩罚我,还是说我犯了什么错阿姐要赶我走。
我根本没力气挣扎,这些问题已经将我击垮。
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上帝没有眷顾我,木箱子打开了,周围突然变亮,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那种光让我讨厌,我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
让我想起一片操场,绿色的草皮,红色的跑道。
草是假的。
耳边还有笑声,有树。
好像柳树,柳枝百无聊赖地飘着。
还没等到我的记忆完整地讲述完,我一把被拽起来,是两个男人粗壮的手臂,纹着不可名状的可怕花纹,像是植物怕被伤害而长得吓人的保护色。
那是一个潮湿的屋子,有人的汗腥味,顺带夹杂着海的鲜味,烟味,廉价的香水味,多种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我瞬间想到阿姐油腻的菜。
刚刚那两个男人和一个浑身挂珠宝的女人交谈起来,我想那廉价的香水味也许就是她的,她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首饰都带在身上,用那些棱角分明的东西来表现自己的骄傲,和怯懦。
过了一会儿那男人推了我一把,意思好像是叫我快走,走到一辆黑色货车前,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了起来,手劲很大,我感觉我的太阳穴要被勒断了,接着被推搡上车。
在车上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下了车之后,又是一道强光,我努力地眯起眼睛,真的要瞎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一个大妈和我说。
我摇摇头。
“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被海水冲上来的,村里人救了你,在救你的时候发现你胸口有一道裂痕,他们说是不详之物,所以把你卖了,图个平安。”
我到底是谁?我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裂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裂痕。
一回忆,就伴随着剧烈地头痛。
我们来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很简陋的石砖房,很隐蔽,没人会找到,也不会有人找。
好在那栋房子里有一个壁炉。
那是我最喜欢也是最不敢靠近的地方。
喜欢是因为火把它宠的很暖和。
不敢靠近是因为,会烫伤。
那几个老女人常在那边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世界上的语言,就算听不懂,但总有一种感觉,能知道她们谈论的东西,很脏很苍白。
而与我同龄的女生们都去换班了,留下我一个这样的不合群的不详之物。
每天如此。
我不与人交谈,也无法与人交谈。
皮鞭不知道抽了我多少次,深深浅浅的痕迹留了下来。
我到底是干了什么事,要这样惩罚我。
身心的双重折磨。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不堪入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