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煕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宫室,云煕殿。
五岁熟诵诗书,古今歌赋过目不忘;
八岁拜师上将军,骑射剑术一众王子无人能出其右;
十二岁对策于朝堂,文韬武略惊震朝野;
十六岁参掌精骑营,治军严明,百官皆为其非男儿而扼腕;
眼前这座以云煕为名的宫殿,是晋王在她成年时封册的,这也是王子后妃们想都不敢想的恩宠。
在这座宫殿的十六年里,她少有约束、恣性而行,后宫皆妒其恃宠而骄,然皆敢怒而不敢言。
云煕殿的烛火影影重重,云煕行至内室,抬手后,宫娥俯首而退。
云煕向铜镜中那张莹白韵致的脸看去,眉宇间可英气逼人亦可秋波流转,可这张脸再精致再惊艳自己心里都有种隐隐的厌恶,因为它太像一个女人,很多时候这张脸上都不见悲喜,或漠然或恭顺或嚣张都不过是伪装罢了,它对自己而言只是一副华美的面具。
静立片刻后,云煕转身对令羽道:“哑哥哥,这次和亲对我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我再也不用受制于这座宫廷了。”
看着云煕兴奋的脸,令羽默默的点了点头,眼神却黯淡下来。
“你先去歇息吧。”云煕唤道。
令羽缓步走至其身前,从怀里拿出一个白布兜,一层层拨开,最后一串糖葫芦出现在了云煕眼前。
每年令羽都会在这一天给她准备一串她幼时最爱吃的糖葫芦,这一天便是她的生辰,云煕感动道:“谢谢你!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记得这一天。”
令羽伸手抚了抚她的头,笑了笑便出了内室,在外殿的椅榻上和衣而卧。
手握糖葫芦的云煕久久不能入眠,一阵心寒可怖的回忆瞬间侵入脑海,令自己恨意孳生。
十六年前,一场大祸令家族倾覆。
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年的元宵夜,当晚自己偷跑出去和哑哥哥逛灯市,是夜却突降大雨,当自己和哑哥哥一路跑回来时,却发现家中侍仆横尸满庭,腥红的血水从大门口一片片冲刷而出,三岁的自己当场昏厥了过去。
此后的云煕高烧不止,在噩梦中跌宕了几日,半昏半醒间听得家族众人皆受诛灭的消息,内心惊惧不已,为保性命,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选择佯装忘记所有,而当她看着母亲与昔日的九王爷携手过来探视时,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原来宴会上自己于桌底下因拾球而窥见的二人双手交握是早有预谋的奸情。
晋王殁了,驰骋沙场的父亲也下落不明,还背上了叛国的罪名,家族惨遭屠戮,九王爷成了新的晋王,母亲成了晋王金屋藏娇的淑贵妃,而在他们眼中已失去记忆的自己也从此拥有了新的身份,晋国公主晋云煕。
云煕清冷的眸光慢慢笼上了愈来愈浓的恨意,十六年来自己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都想至二人于死地,但大仇未报,自己唯有忍耐、展露才华、获取信任,才能一步步走向权利的中心,抓住他们的死穴,然后一点点粉碎,让他们绝望、惊恐、哀求、生不如死,他们的罪一定要偿还。
想到这里,云煕的眼中不由得闪现出一抹杀意,枯坐半宿,她的心口一阵闷痛,实在不想在这浮华的牢笼多待片刻,她便拿了佩剑在微白的天光中离开了。
云煕身骑白色的燕锦一路疾行几十里,不觉间又来到了父亲曾带自己初骑骏马的草原。
云煕夹紧了马腹向远处的那株胡杨树奔去。
青草离离的旷野,一人一骑,云煕衣袂翻飞,与白色的燕锦融为一体,仿若天边的云雾拂过草原。
云煕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年父亲带自己共骑畅游草原的欢乐情景,眼里不禁浮起一层水雾。
“爹,这次出征什么时候能回来呀?”稚嫩的她问道。
“打完胜仗就回来了!”英气勃发的父亲捏着她的脸说道。
“那什么时候能打胜仗呢?”
“本将军会很快打完胜仗回来见我的宝贝女儿的!”父亲将她抱了个满怀,逗得她咯咯笑。
行至胡杨树下,她挖出了当年父亲出征时埋下的女儿醉。当年父亲和自己约定待她十八岁时便取出来庆生,如今女儿醉犹在,只是剩了自己孤身一人而已,云煕苦笑了下道:“女儿醉,而今却真剩了女儿醉。”说罢便抱坛而饮,喝到伤心处,便利剑出鞘,随风而舞,这套灵犀剑法,自幼便印在了自己心里,只是从未在人前显露罢了。
胡杨树下,云煕酒至伤心处,越饮越凶,越饮越醉,剑法却乱而不失风流,犹记得父亲平日里最爱饮酒练剑,幼时不明,现今体会或是酒醉不理世事才能将剑舞的恣意从心,内心欢喜吧。
云煕右手舞剑,左手勾坛,剑花翻飞,步伐庸懒,渐渐的酒劲上头,云煕身子一倾如坠云端,此时令羽从身后扶住了她,云煕嘴角轻拧道:“哑哥哥,醉酒的感觉真好。”
令羽将她轻环于怀中,“哑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叫云翼,诸!葛!云..翼..”
“爹爹说希望我能像云中的羽翼一样,自在..飞翔!”云煕神情迷离的比划道。
“而今我..我却只能在牢笼中认贼作父..”云煕喃喃道,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
令羽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紧紧的搂于怀中,就像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无法入眠时那般,守在她身边。
此时,远处山坡上一位蓝袍男子迎风而立,驻足入神观望已久,身后的随从轻声道:“公子,咱们该进城了。”
蓝袍男子方才回过神来道:“想不到天下间还有此等佳人饮酒舞此般剑术,妙极!”
“办正事要紧,进城。”说罢回头望了望胡杨树旁边一黑一白的身影,眉头皱了皱,便率领众人向盛都骑马行去,而此位蓝袍男子正是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