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这栋大宅子走进大厅的时候,易无忧依旧是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宅子都是差不多的结构,总之这个远督侯府的布置在她看来是像极了润硕王府。
恍然间,宅子内堂里忽然涌出了一帮子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侯爷回来了?”“回来怎么也没提前通知?”“有没有用过晚膳?”之类的话。反正是吵吵嚷嚷地,好一刻都不曾消停过。
正自出神,忽然一个兴奋又有些俏皮的呼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由远处传了过来,似乎只一抬头的功夫就已经迅速地近到了面前:“姐夫你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也没有事先让人通报一声。吃过了吗?翠羽,快去厨房让余大勺子准备些吃的来。姐夫你怎么到今天才回来啊?大军可都回来有些日子了……”
“好了薇薇,今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出声打断她的话,楚汶昊有些疲惫地摇摇手。
“哦,那好吧!”兴奋的神情瞬间从脸上消失了去,叶薇缓缓垂了头有些失落地低低嘟哝了一句。却又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狐疑地看了那边陌生的三人片刻,歪着头对着身边的楚汶昊,“那几个,是谁?”
听见那一声姐夫的时候,易无忧一愣,没想到这个楚汶昊已经成家了。不过想想也是,西宁国堂堂的远督侯,二十五六的年岁,怎么可能还没成家呢?看着站在对面一身红衣,说话像发连珠炮一样,眼里似乎还含着明显敌意,跟个红辣椒一样的小丫头,易无忧忽然轻扯了嘴角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瞟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三个人,却在易无忧的眼里发现一闪而过的笑意,楚汶昊一愣随即应了句:“哦,她们几个呀?战俘。先随便找个客房给她们住下,明天我再安排。”
听到战俘那两个字的时候,小丫头眼中的敌意瞬间变成了鄙夷,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只一瞟而过,懒懒地吩咐着:“虹栀,到东厢随便收拾一间屋子就行了。”
听见这个小丫头在这里指手画脚地吩咐着底下的人,易无忧有些好笑,可想想却又觉得不对。出来迎他的人居然不是他的夫人反而是他小姨子?可就算这个丫头是楚汶昊的小姨子,那顶多也就是客居于此,但是看这个情况怎么好像这里就是她自己家一样?奇怪虽然是奇怪,可也不是她需要管的。人家家里的事情,跟她可没关系。现在只要能有个地方落脚安顿下来,让她有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就行。
跟着那个领头叫虹栀的丫头走到远督侯府所谓的东厢时,三个人都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破败的小院子。如果说冷宫是皇宫里最阴冷的地方,那么她们现在看见的东厢大概就是这个远督侯府的冷宫了。
“这里,就是东厢?”站在门口看着已经有了光亮的屋子,如锦指着这个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打理过的屋子,还是异常的不确定。
“你们远督侯府也太寒碜了吧?东厢?这样的地方也算是客房?”接过如锦的话,诗画也是不确定的问着。不相信远督侯府的东厢居然会是这个破败的地方。
“你还想住什么样的地方?”吹了手里的火折子,虹栀一脸不屑地瞟了几人一眼,撇着嘴尖声细语地来了句,“小姐能让你们住这样的地方已经是对你们仁慈了。别忘了,你们可是俘虏。”
“狗眼看人低。”咬着牙低低地吐出几个字,诗画跨前一步就要去教训虹栀。
急忙拉住她的手,如锦也那么不屑地瞟了一眼那个虹栀:“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跟她计较了,倒显得咱们没教养。”
听见这话虹栀只是一声冷笑,指着里面正在收拾屋子的人喊着:“唉、唉,动作快一点。随便弄一下就行了,没必要弄得那么干净。”
等了片刻,里面的人收拾好了屋子陆续走了出来,就准备离开的时候易无忧忽然叫住了那个虹栀:“你叫虹栀是吧?麻烦你告诉楚汶昊,待会儿让人送些吃的过来。最好让人烧多些热水,我们需要好好洗个澡除去身上一路的风尘气。”
“你以为你是……”没好气地回着她的话,虹栀抱着胳膊斜眼看着她,却发现和她说话的人居然只是在微微地笑着,脸上飘着让人不敢不正视的淡淡傲然。
“你可以不去说。”打断她的话,易无忧深了笑却转过脸不再看她,“我们也可以自己动手。只是如果到时候这远督侯府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可就别怨我事先没有通知而给你惹出什么麻烦来。”
凝视了她半晌,虹栀那嚣张的气焰慢慢矮了下去,一声不吭地带着收拾屋子的那几个人走出了这个荒凉的东厢。
走进这个阴冷潮湿似乎还有着淡淡霉味的东厢,三个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虽然是有人打扫过,不过可能真的是依照虹栀的意思随便弄弄,整个屋子里好像还是铺着一层灰。
坐在那里等得就要睡着的时候真有人给她们送的来了,而没过多久后忽然冒出一帮子人给她们送来了洗浴用的所有东西,热水也是一桶接一桶地送了过来。满意地看着那些东西,易无忧晓得,楚汶昊是怕她们闹翻天才会这么“宽厚仁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洗去了一身脏污,易无忧舒舒服服地躺在了那个有些硬的板床上,连日来的疲倦在身子刚躺好在床上的时候,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没过片刻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看似相当深沉,却是十分得不踏实,一直沉在一个个可怕的梦境里。张秋池、陆怀闵、易相,自她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所有和她有过关联的人,都一一在梦里闪过。每个人都是用那种从心底蔓延到眸子里的忧伤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看得她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竟然出现了夏侯泽的脸,那阴毒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而当夏侯泽的脸消失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个人拉着她的手就在无边的黑暗中一直不停地朝前奔跑着,似乎就是在逃命一样拼命地向前跑着。虽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可感觉告诉她拉着她的人就是夏侯沐。跑着跑着,忽然一道寒光如闪电一般闪过瞬间照亮了那一片漆黑。也就在那一瞬间,易无忧惊恐万分地看见面前,夏侯沐忽然瞪大眼睛痛苦异常、满脸鲜血地倒了下去。
伸手刚想要抓住他,却突然猛地惊醒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易无忧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茫然地睁着依旧满是惊恐的眸子。
“小姐。怎么了?”看着她噩梦惊醒、慌张无错的样子,如锦赶紧坐在她身边问。
“啊?”然而如锦的这一声问更是把她吓了一跳,心里怦怦直跳。愣了片刻才渐渐平缓下来,抹了头上的汗,“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小姐醒了?”正在这是诗画走了进来,满脸不快,“正好刚才那个虹栀又来了,说是那个楚汶昊让我们去大厅。”
“嗯,知道了。”点点头,易无忧觉得浑身无力好似虚脱了一般。这一觉睡的怎么就这么痛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诗画说,“诗画,以后那称呼要改。怎么说人家也是个侯爷,看见他的时候不管怎么都要称呼一声侯爷。现在我们在人家的屋檐底下,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注意些,这里不比以前的润硕王府,明白吗?”
“嗯!”虽然还是很不甘愿的样子,但诗画也知道她说的不错。这里真的不是润硕王府,在这个侯府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不知道会有着怎么样的凶险。
草草梳洗过后,又来了人催她们去大厅,饭也没来得及吃三个人就跟着去了大厅。一路上心神不宁地走着,易无忧的心里慌慌地很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夏侯沐那满是鲜血的脸;那因为痛苦而凸起在外的眼睛,是那么真实得呈现在她眼前。难道说夏侯沐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吗?这个梦,到底暗示了什么?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微微一惊易无忧才发现已经到了大厅,而此刻里面已经聚了好些人。踏进大厅拉着如锦、诗画隐在人后,她还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夏侯沐那满是鲜血的脸,怎么甩也甩不开。
忽然就听到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大哥此次虽然是打了败仗,却带了几个俘虏回来。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呀?”
循声望去,易无忧就见一个白衣的公子哥儿敲着二郎腿邪魅地笑着,一双斜长的桃花眼流转着有些妖魅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一股子阴柔的感觉。微微皱了下眉头,易无忧有一些不悦,对于这样阴柔的男人,说不出原因的只是从心底里就不太喜欢。
“你的消息倒是够灵通。”喝了口茶楚汶昊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忽然转眼看着易无忧隐藏的地方,“人都来了,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隔了片刻发现厅里安安静静地,易无忧抬起头才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她,也只能皱着眉很不悦地走到了大厅中央,看着一派悠闲的楚汶昊。
“大哥,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都是一般货色。”踱着步子缓缓走到几个人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阴柔的白衣公子哥儿轻笑着,忽然指着易无忧来了句,“这张脸也普通的很,只是脸上纹了这么个东西就……”
“你要干嘛?”看着那只手就要碰上易无忧的脸,诗画急忙挡在了她前面怒瞪着他。
“行了,汶煜,回去坐着。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的荒唐,这三个人你别想打歪主意。”出声制止了他,楚汶昊似乎也有些不悦地沉声说着。
转过头看着楚汶昊那一本正经的脸,楚汶煜忽然一笑:“好,既然大哥有令,那小弟只好遵从了。”
厅里安静了片刻,楚汶昊忽然抬起头看着易无忧:“喊你们来只是为了让你们认识一下这个家里的主人。刚刚那个是我弟弟楚汶煜;坐在他旁边的你们昨晚见过,是妻妹叶薇。而这个,”站起身来走到坐在他旁边的妇人面前,楚汶昊微微一笑,“是我二娘,这个家里的老夫人。”
说道老夫人的时候,楚汶昊忽然加重了语气。明明是笑着的,可易无忧总觉得他那个笑,比他寒着脸的时候更加的冷森。然而就听楚汶昊忽然淡淡地来了句:“你们三个就住在东厢吧,以后到厨房跟着余大勺子做事,那里正好缺几个人手。”
“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易无忧好像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居然是那么干脆地吐出了一个字。
“小姐。”同时握紧了她的胳膊,如锦和诗画瞪大了眼望着她,以为她说错了。
听了她着不假思索的回答,楚汶昊的眸子寒光一闪而过:“你听清楚了?以后带着你的丫头去厨房帮忙。”
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易无忧淡淡地看着他:“是,我听清楚了。难道侯爷没有听清楚我的回答吗?我总要用劳动来换取生存的资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