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
就在意识缓缓模糊的时候,林嘉似乎听见了夏侯沐的声音。然而就是在自己要死的时候,她听见的也是他叫着易无忧的名字,而不是自己。心里似乎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就这么死了也好,免得还要再过那个生不如死的日子。然而紧扣着自己咽喉的力道瞬间消逝不见,大量地空气突然涌了进来,刺地喉咙微微发痒,有些承受不住。跌坐在地上猛烈的咳着,林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要再过一会儿,大概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突然垂下手来,易无忧觉得浑身好像就只剩下了站着的力气,看着被林嘉压地枝桠乱颤的光秃桃树。
“她杀了我表哥。”紧紧地盯着夏侯沐吐出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易无忧的声音有些哽咽,紧紧地咬着因为激动而抖动着的牙。
无奈地看着她含满泪水的眼眸,夏侯沐的脸上写满伤痛、疼惜和无法言表的无奈,慢慢地走过去却是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林嘉。
“哈哈哈……”盯着夏侯沐忽然一阵凄凉的低笑,易无忧转眼怒瞪着林嘉,“这一次我放过你,但是绝没有下一次。林嘉你给我听清楚,好好地听清楚了。我易无忧可不是好欺负的人,我不惹你也请你也别惹我!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急既然说的出,就做的到!”
凝视着她闪着泪光的眸子,夏侯沐似乎在里面发现了一丝讥讽的笑意。那不屑的眼神像一柄利剑,直刺地他心头缓缓地滴着血,无法克制地抽痛着。松开扶着林嘉的双手,夏侯沐茫然无神地盯着易无忧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挪不开眼。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坐在石阶上呆呆地望着不知是被谁折断后只连着一丝薄薄的皮的断枝,被风吹地来回摇摆,易无忧歪着头忽然低低一笑。他怎么还会帮着自己呢?现在,林嘉才是他的妻,他有什么理由帮自己呢?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帮着自己的。他野心那么大、仇恨那么深的一个人,怎么会感情用事呢?他大概还需要借林将军的兵权,借他的手去了结他和夏侯泽之间的恩怨呢!现在他怎么会因为林嘉害死了自己的表哥而说什么、做什么呢?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不理智?变得这么感性了?以前分析事情时那个理性的吴忧难道真的就消失不见,成了现在的易无忧了么?抱着头埋在膝间,易无忧烦闷地摇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同一个灵魂、同一个身体,却有着两个人的记忆,理智与情感一直这么折磨着自己,逼得自己不能自抑地头痛欲裂。
“原来你在这儿呀!我说找了半天怎么不见你人呢?”看见她似是十分痛苦地抱着头摇晃着,大胡子不禁出声喊了她,“这天寒地冻地,你坐在地上不怕冻坏了身子?还是起来吧!”
“大胡子过来陪我坐坐。”拍拍身边的石阶,易无忧一笑。看见这个大胡子,她就没来由地心里高兴,“我都不怕冻你还怕?你还是不是大胡子呀?”
“唉!”大胡子无奈地叹息一声,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你说你以前那个泼辣样儿去哪里了?”
“死了。”紧接着吐出两个字,易无忧看着大胡子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忽然哈哈一阵笑,“以前你认识的那个我死了。不过只是死了一段时间,现在又从新活过来了。从现在起你以前认识的那只山猴子又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易无忧忽然想起了那句经典的“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不禁笑地前俯后仰。大胡子看着她这乐和劲儿,也不知她到底在乐和些什么,只能挠挠头陪着她干笑,直到她笑停了下来才开口问:“你说什么山猴子?”
“大胡子你不记得了?”差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易无忧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笑脸看着大胡子,“以前在你们寨子里的时候,你不是说我放进山里就是只猴儿吗?”
瞪着眼想了一会儿,大胡子点点头:“恩,是的!好像是说过,我说的可不错。那时候的你呀,我可真怕你把我的寨子给搅和的翻天覆地。”
“我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吧?”苦着脸看着大胡子,易无忧一连委屈,“哎!其实你的天青寨被剿,虽然不是我直接动手的,也和我有一定的关系。你那些兄弟的死,或多或少都和我有关系的。”
“其实,”急急地吐出两个字大胡子忽然又顿住了,犹豫了片刻在易无忧疑惑的目光下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我知道之前是我冤枉了你。我以为你是奸细,我以为是润王爷他派兵剿我天青寨的,后来我才晓得原来不是。”
“你怎么知道?谁说的?”听大胡子话,易无忧忽然觉得这次遇见大胡子,他的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的迷。像他一路从云幽跟着自己,像他从以前对夏侯沐的仇视到现在的恭敬,似乎都有些不太合乎常理。
“呃,是…那个…”闪烁着眼神,大胡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有事儿瞒着我。”转过身正对着大胡子,盯着他闪烁的眉眼,易无忧十分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夏侯沐?天青寨的事儿是不是还和太子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睁大了眼睛,大胡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得到大胡子的确认,易无忧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夏侯沐的确是暗里让夏侯澈派兵去搜山找她的,但是领兵的人却得了太子剿匪的命令?当年她被劫持的时候根本就没人知道,夏侯沐不可能让人知道她被人劫持所以才谎称去了外地游玩。大概夏侯泽下令剿匪的时候,根本就没想留着她的命,若是她死了夏侯沐和易相一定势成水火。这么说来,当初秦思晨能从润王府把她劫走,也是他夏侯泽帮的忙?那么从那时候的一切,就是他夏侯泽一手布的一个局?天青寨也是个局?
“大胡子,你的寨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奸细?”想到这里,易无忧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大胡子。如果没有夏侯泽的眼线,自己怎么会正好被大胡子带进了山寨里?如果没有,大胡子怎么会知道是夏侯沐要去找自己而派的兵呢?若是没有,当初回京的时候大胡子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看见她就说她是奸细呢?
眸子里缓缓迸出些许杀气,大胡子咬着牙低哑着声音:“已经被我解决了,但是我寨子里的那么多兄弟的性命都回不来了。当时一刀杀了他还真是便宜了他。”
“是夏侯沐告诉你的么?”新的疑问再一次出现在脑子里,易无忧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夏侯沐告诉他的。可如果不是,大胡子为什么会突然对夏侯沐那么恭敬呢?就算知道自己冤枉了他,也没必要那么恭敬呀?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初从云幽回京城遇刺,夏侯沐根本就没有不管,而是查了下去找到了大胡子,之后……
睁大了眼睛看着欲言又止的大胡子,易无忧真的很怀疑自己的猜测:“大胡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归顺了夏侯沐?你是不是从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你是不是受了夏侯沐的吩咐暗中护着我的?”
看着大胡子眨着眼、挠着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易无忧转过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夏侯沐,这牵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夏侯泽一直是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可是夏侯沐真的就那么甘愿挨打么?他就这么心甘情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京城,究竟有着什么的目的?易无忧总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离开京城,其中肯定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可究竟是什么她却想不明白。
“他真的对你挺好的。”静默了片刻,大胡子看着茫茫然望着身边的易无忧说道,“他知道你是个倔脾气,肯定不会要侍卫跟着,就让我暗里护着你,若是被发现了也能找出个理由来圆谎。你说你们俩何苦呢?好好地过日子不是很好么?你又何苦跑出来呢?”
“你不明白,”依旧是看着那个在微风中摇曳着的断枝,易无忧声如叹息,“你不明白的。或许在你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应该,只要在他心里我是最重要的就好。可是大胡子,我做不到。我不能忍受我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如果有的话我情愿成全他们。”
看着一脸疑惑的大胡子,易无忧微微一笑:“你能接受将来你妻子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么?如果你不能,为什么要求她去接受你的另外一个女人呢?将心比心,男女之间本就没什么不同的。”
“你……”震惊地看着她,大胡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古来都是男尊女卑,何曾有过男女相同的说法?其实从认识的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一脑子异于常人的古怪想法,行事作风也不一般。本以为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不流于世俗的想法,可直到后来她休了夏侯沐才觉得吃惊,而现在的一番话更是让他震惊。也不知道她这个脑袋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怎么都是一些常人想不到的东西呢?
看着大胡子一脸呆愣的样子,易无忧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喊道:“走了,吃饭去,我肚子饿了。你不是说地上凉么,还不起来?晚上我请你喝酒。”
“不喝。”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大胡子低着头就往前走。
“不喝?”这样的回答倒是让易无忧觉得奇怪,大胡子爱酒成痴居然不喝酒了?不过也的确是很久没见他喝酒了,“真的不喝?上好的竹叶青!你真不喝?”
偷偷地咽了口口水,大胡子依旧闷闷地吐出两个字:“不喝!”
转到他前面斜着眼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大胡子,易无忧憋着嘴调侃着他:“是不是酒后乱性做错事情了?别不好意思,你也该成家了。”
大胡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好不知羞地说出了这样的话。隔了片刻忽然撞了她一下向前走去,粗声粗气地低吼着了句:“你表哥出事那天我喝多了。”
呆呆地望着大胡子的背影,易无忧恍惚了一瞬跟了上去。原来那天喊了半天不见他人影是因为他喝多了。自己那天气急了才骂他的,可没想到却让大胡子有了心病,认为是自己没能就得了陆怀闵。其实,又关他什么事情,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毕竟是自己让那个林嘉有了必杀之心才害的陆怀闵无故送了性命。
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易无忧走到大胡子前面。隐约间似乎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呐喊声、鼓声,似乎还有号角的声音,片刻后仿佛连大地都震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