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里的为难也只片刻功夫便隐了下去,太皇太后微抬起头依旧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易无忧:“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若你真没做过那些事情,又怎会招人口舌?”
见太皇太后瞬息万变的神情,易无忧心中暗然轻叹。眼前这个老太太,已不知经历过了几代帝王。如今在这个宫里,谁有她的资历老?多年前对她的喜爱,或许只是因为在这个沉闷的皇宫里,她是个异类,让那老太太觉得一时的新鲜可爱罢了!时间一久,也便淡了那份新鲜感,反倒觉得她是那么的目无尊长、无理放肆。此时偏袒林嘉,怕也不只是因为听了有关她的那些谣言而已吧!
“太皇太后,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您老人家信不信,我却无能为力。但是我想,是非黑白在您老人家心中一定有数。”眸中渐渐爬上一丝疲惫,易无忧看着太皇太后似是有些闪烁已望向别处的眼眸,轻轻地说着,“不信我的人,就算我磨破了嘴皮子去解释他也不会信。而信我的人,即便是我一个字也说他也会信我。”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转了眼带着柔情笑意,深深地凝望着夏侯沐而语。
对上那双眼眸的一瞬,夏侯沐的心中一丝柔情缓缓化开,驱散了先前所有的压抑和恼怒。多年后的重逢,她的确是不曾做过一个字的解释。心里也曾经想过去询问,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让她自己选择说与不说。可此时她的这句话,顿时让他心中的那个冲动烟消云散了去!原来,他们俩之间,真的不需要这些无谓的解释!就像她,也从来不问这几年来他和林嘉之间的所有一样。原来,是因为她信他。信他对她的心、对她的情,信他的一切。
“痛吗?起来!”跨过两步走到身前就要拉起她,夏侯沐面上洋溢着一抹欣然淡笑。
回他一笑,易无忧却是轻轻摇了头:“太皇太后不曾让我起身,我怎能起来?皇上,即便你如今是皇上了,可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你依旧是孙儿是儿子,是个晚辈。”
拉着她胳膊的手僵住,夏侯沐一怔看着她眸中认真坚定的笑意,缓缓收了手。转身满眼期待地望向太皇太后,却是一言不发等着她的话。此时,他不再是南夏王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等着祖母原谅的孩子一般。
“算了,算了,都退下吧!”半晌过后,太皇太后一声长叹 ,无奈地将头转向一边,挥挥手遣退了所有人。
看着众人散后已空空的厅,太皇太后又是重重一声叹,紧锁了眉头看向旁边的太后:“这,该怎么办?你说说看,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真让皇上封了那个丫头做皇后吗?哀家可以有个不守规矩礼法的孙媳妇儿,却不能让南夏有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皇后!”
面上亦是满布愁苦,太后看向门外院落中一树繁花也是一声叹:“那孩子懂道理识大体,沐儿如此中意她,自是有她的独特之处。可正如母后所说,却的确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坏就坏在她的心太善。若真让她做了皇后,我怕有朝一**我都不在了,这宫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一句话却是说出了太皇太后心中最大的顾虑。
“是啊……”拖长了尾音如叹息一般,太后茫然了眼神。坏就坏在她心太善!后宫,哪能让一个狠不下心的人来做主呢?该狠心的时候就一定要心狠手辣,不能存着半点的怜悯之心。如若不是当年够狠心,连妹妹和儿子的仇都可以隐忍这么多年,她又如何能守着那后位不动摇!如今,还做了太后?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太后收回目光笑看着太皇太后,“母后,这事儿交给臣妾来办吧!”
出了祥宁宫的宫门,易无忧悄然吐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疲惫,排山倒海一般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让她顿觉周身酸软无力。
牵着她手的夏侯沐,突然感觉到她本是紧握的手忽然就松了力气完全不受力,疑惑地转眼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无力地摇摇头,易无忧发现身上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握紧了她如无骨一般的手,夏侯沐轻蹙眉头眸中带着一丝歉然:“让你受委屈了!我没想到皇祖母和母后今天居然会……更没想到,嘉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听着他明显转怒的声调,易无忧仰首看着他那已然罩上一层寒霜的眼眸:“算了,她有她的苦。而且,她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吗?我是上过花轿嫁过人,也曾拿刀伤过你,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小认识她到现在近二十年,我就不知道她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心机。”沉声而言,夏侯沐的眸子里露出深深的疑惑不解和心痛。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怎么就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阴毒可怕了呢?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她把这二十年都耗在你身上了,你却为了其他人而辜负了她,换了是谁都会不甘心。”想着林嘉,易无忧心中就有着一丝愧疚。如今她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其他人?”反问一声,夏侯沐的脸上瞬间爬上一抹笑,“哪个其他人?我若不辜负了她,可就要辜负那个‘其他人’了!要是那个‘其他人’觉得我辜负了嘉儿,今晚我就过去她那儿。到时候,那个‘其他人’可别成了长脸婆哟!”
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易无忧朝前走去。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皇上准备今晚什么时候过来景阳宫?臣妾好准备妥当了一切,迎接圣驾。”静静的声音平缓无波,在两人的身后缓缓响起。
瞬间定住脚步,两人缓缓转身看向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林嘉。
笑意凝在脸上渐渐褪了下去,夏侯沐的眉头渐渐拧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林嘉。
“皇上准备今晚什么时候过来景阳宫?臣妾好准备妥当了一切,迎接圣驾。”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林嘉依旧是那么一眨不眨地深望着夏侯沐。
“嘉儿,我……”看着她那样深邃似是还有一抹凄然的眼眸,想着刚刚易无忧所说的话,忆起他和林嘉儿时还有这几年的一切,夏侯沐的心里缓缓漫过些许歉然渐渐扩大占了满心。
“有话你们慢慢说,我先回去了。”硬扯出一抹笑,易无忧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还是让夏侯沐去说吧!有她在,反而更糟。
就在直视前方朝前走去的时候,易无忧却听见身后再次响起了林嘉的声音,却是已然痛哭出声:“润之……你还是润之吗?你还是当年的那个润之吗?”
心中怦怦地跳了起来,易无忧加快脚步不愿再做片刻的停留,她怕接下来夏侯沐会说出些什么让的心无法平静的话语来。
回到和阳宫未进大门,就听见里面正传来几声欢笑。夏侯云幽的声音充满喜悦,咯咯笑个不停。走过去一看,院落亭中,夏侯渲正陪着那个小丫头玩棋,破天荒地了尘和尚也在那里。
本以为看见这几个人都在,而且如此开心的玩笑着,自己也能融进这快乐中去,可易无忧却发现此时的心里居然还是憋闷压抑,就连笑都要用挤的。
“三嫂回来了?”看见她走过来,夏侯渲抱起夏侯云幽向她走去。
“嗯!”点点头应了声,易无忧看着满脸笑意的夏侯渲。这个当年还与她差不多高矮,像个孩子一样的六皇子,此时已经高过她近一头,也比当年英挺结实了不少。可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未变,还如以前一样,阳光灿烂。
“咦,三哥呢?”张望两眼不曾看见夏侯沐,夏侯渲似是觉得有些奇怪,“你们俩不是该形影不离吗?”
“个子是长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笑看了他一眼,易无忧走到石桌边坐下,“他现在是皇上,有他要忙的事情。”
抱着夏侯云幽跟着坐下,夏侯渲点点头很是赞同:“这倒是,如今我见他都难。云幽你说是吧?”
同他的笑脸让开些许距离,夏侯云幽却是很不赞同的摇摇头:“不对。我每天都有见到皇帝叔叔,他每天都会和小姨一起陪着云幽用晚膳。”
“偏心,偏心,真是偏心啊!”装出那一脸的悲痛神色,夏侯渲委屈地喊叫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一样,“三哥可真是偏心啊!我就要领了封地去云水城了,他居然都不知道多陪着我这个弟弟,真是太伤人心了!”
不曾出声的了尘和尚听了他的‘哭诉’之后却拈棋一笑:“康王爷,皇上将云水这块宝地赏给了你,你居然还说偏心?好些人可是想去云水城都去不了啊!”
“云水城在哪里?”虽然来了这里这么多年,可易无忧对这些个城市还是生疏的很。
“唉!”摇头一声长叹,夏侯渲苦着脸向易无忧解释着那遥远的云水城,“东去十万八千里,红水河入东陵江口之城是也!”
一听这样的位置,易无忧顿时就想到了上海。不禁点点头看向他那苦大的模样:“那可是个好地方,港口之城。河运、海运、陆运的转换之地,应该还是个玉米之乡吧?”
“好什么?那么远有什么好?若是真去了,以后想见你们一面都难!”这句话却没有了丝毫玩笑的意味,夏侯渲的脸上是真正露出了些许愁苦与不舍。
“又不是没了机会。”一句话后易无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忽然一笑,“阿渲,带着云幽去玩会儿吧!我跟和尚有些事情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