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泪眼朦胧,满含凄楚,张秋池深深地望着他满是不信渐现慌乱的眼眸,“对不起!我已经对不起我爹了,不能再对不起无忧。对不起……对不起……”
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目凄然梨花带雨的容颜,听着她那凄然的话语,夏侯泽缓缓转眼看着盯着那已空了骨瓷碗,良久才又转过眼看着她,只沉声问出三个字:“你害我?”
眸中不停地滚着热泪盯着他已然隐现杀意的幽暗双眸,张秋池缓缓摇着头,却已说不出话来。
“她怎会害你?也只不过是在你的刚刚喝下去的东西里,加了些软骨散而已。”静着脸看不出喜怒,门外的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双眸深邃如夜却又灿若星辰。
“来人!”见他已走到了面前,夏侯泽才恍然一般,急切地大声呼喊起来。然而一连三呼却也不见有人过来,那努力保持着的沉静顿时瓦解,眸中慌乱骤现。
负手而立,傲然而视,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夏侯沐的唇角露出一抹讥笑:“来人?来什么人?我既然能站在这里,你还指望会有什么人能来?”
“**,你害我!”猛然一声厉喝,夏侯泽眸中惊惧顿消,瞬间涨满愤恨的怒火,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秋池,缓缓站起已渐酸软的身子。
“殿下!”凄然一声呼唤,伤心欲绝。张秋池顺势跪了下去挪到他脚边,扯着他的袍角,昂高了头盯着他。那本是如水一般的眸已然哭红,声音哽咽,“臣妾……臣妾从为有过害你之心,臣妾只是……只是要赎罪而已。爹那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每每思来都让……都让臣妾夜不能寐,噩梦连连。臣妾……”
“闭嘴!”无情打断她的话,夏侯泽眸中的杀意已是浓如一团墨,转眼看着面无表情静如夜般的夏侯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回京。信不信本宫立时可以派人砍了你的脑袋!”
“信,怎会不信?你恨我入骨,早就想要我死无葬身之地。五年前若非我命大,早就暴尸荒而野无人知。”说起那年的那场杀戮,夏侯沐的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厉色,瞬间蒙上一层寒光,“夏侯泽!大哥!可现如今,此时此地,你还有那能力派人砍了我的脑袋吗?”
心中一颤顿时一阵心虚,可夏侯泽还是那么瞪着他:“本宫是太子,明日便会登基称帝。莫非本宫还不能砍了你的脑袋!”
“哼!”抑制不住地一声冷笑,夏侯泽眨着那瞬间深地看不见底的眼眸,似是要把他看穿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凭什么登基?你有传位诏书在手吗?”
眸中的怒火渐渐灭了下去,夏侯泽缓缓瞪大了眼眸,那隐去不久的慌乱再次不自觉地从眼底显示出来,心里的那丝不安的惊惧悄然扩大占了满心。
“殿下……殿下,您就放手吧!”依旧跪在他的脚边扯着他的袍角,张秋池轻缓地摇着头劝说着他。
“闭嘴,**你给我闭嘴!”慌乱地瞪大了眼眸,夏侯泽语气恶劣,对着她就是一脚。然而也因为这一脚,自己也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却依然不甘地嘶喊着,“本宫是太子,本就该是本宫即位。你这个被贬的庶民,还不快给本宫滚出皇宫,滚出京城!”
“殿下……殿下……”被他一脚踢到在地上的张秋池,慌乱地爬到他身边,“殿下,臣妾求您了,别说了好不好?您不要再顶撞王爷了好不好?”
本就满心怒火的夏侯泽,听见这句话后更是瞬间怒到了极点,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打在她脸上,顿时语无伦次起来:“朕是皇帝,是皇帝!是他不该顶撞朕才是。你这个**是非不分,一派胡言,该和贱民一起拖出去凌迟处死。来人……来人……”
捂着脸,看着他已癫狂一般的模样,听着他这些胡言,张秋池低声抽泣着却是缓缓爬到了夏侯沐的身边:“王爷,我求您。求您看在你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求您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可好?我求您了……”
听着她一声声带着浓重哭腔的“我求您了”;看着她不停地磕着头,夏侯沐那本是闪着寒光的眸子渐渐露出些许不舍,犹豫了片刻还是蹲了下来拉住了她的胳膊:“值吗?他对你如此,你还如此对他,值吗?”
缓缓抬起头,那满目凄然的眸中渐渐露出一丝柔和:“夫妻之间,哪有值与不值的说法。我既已嫁给了他,整个人、整条命都是他的,本就已对不起他,又和去想值不值!”
眉头蹙紧,夏侯沐盯着她的眼眸,忽然觉得她过得也是那么地苦。那一年查出放火的那个人是她时,他按兵不动等着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谁晓得等到的却是易相的惨案。那时候他就准备不再苦忍,找到她揭开了她所有的秘密。可没有想到,她当时说的第一反应却是哭着求他不要让易无忧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那时候,他就决定了用她对易无忧的这份姐妹之前,以达到监视夏侯泽的目的。如今,她帮着他做到了一切,他却从来不曾考虑过她心里的那份煎熬与挣扎。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知道当她往夏侯泽的碗里下药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虽然只不过是会让人失去劲力的软骨散而已。
“王爷,求您了,放过他可好?”等了许久不闻他的回答,张秋池轻声再问,已是有气无力,“我求您了,可好?”
“姐姐!”堪堪回过神,夏侯沐却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人,唇角已溢出一粒粒艳红的鲜血,滴答而落染红了衣袖。随着易无忧而叫的一声姐姐,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扶住了她已摇摇欲坠的身子。
“王爷,我求您了可好?”意识已有些模糊,眼神也已有些涣散,可张秋池依旧凝着眸中最后的一缕坚毅的幽光,满目期颐地看着他,“可好?”
可好?可好?心中自问,夏侯沐心里矛盾万分。转眼看着眸中渐现癫狂的夏侯泽,过往种种一一在脑中闪现而过。黑暗的童年,弟弟与母亲惨死面前的情景,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也依旧不曾淡去分毫;而后的处处针对,事事为难,都那么清晰地刻在脑海之中;还有后来他对易家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刻骨。易家的事,本与他无关,可因为易无忧,因为这个深深藏进了他心底,即便是失忆三年也没能忘怀的人,让他觉得夏侯泽所做的一切是那么地罪不可赦、死不足惜。
可听着着声声恳求,他的心里却犹豫了。如果此时易无忧在,她一定是毫不犹豫地应了她的恳求;如果此时她在,她一定是满目悲怆,泪流满面地满心悔意。想着易无忧,看着气力渐失的张秋池,挣扎片刻,夏侯沐终是重重一点头。
面上顿时露出些许欣然的笑意,无力地眨了眼,张秋池的眸中瞬间溢满了浓浓的愧疚:“王爷,告诉无忧,我对不起她,对不起爹,我不求她原谅我,只求她不再那么恨我就好!替我告诉她,这一辈子我最高兴的就是认识了她这个妹妹。”
抱稳了她已然无力软瘫了下去的身子,听着那越渐低矮的声音,夏侯沐心里也升起些许歉疚,认认真真地点了头,就见她缓缓用力歪过头去看着那已平静了下来的夏侯泽。
努力地伸出手臂朝夏侯泽伸过去,张秋池忽然一阵猛烈地咳,越来越多的血水从口中溢出,让她本就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听起来更是那么地含糊:“殿下……臣妾……臣妾,从……从不曾生过……害你之心,也从不曾悔过……悔过所做的一切。您和无忧,在臣妾的心中,都是……都是最亲的人,都是……都是一样的重要。臣妾对不起您……更对不起无忧,所以,臣妾唯有一死,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过……殿下……殿下……”
话到最后,又是忍不住地一阵重咳。随着她的咳,一口口的鲜血溢出来,脏了她那足以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直到那最后一声咳止住,张秋池才缓了过来,却已然是出的气比进的多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可依旧还是那么伸着手臂满目凄然地盯着夏侯泽,希望他能牵住了自己的手。
等待!自从嫁给这个人以后,就是在这等待中度过的。他有着众多的嫔妃,不会因为自己而驻足,他有着他的雄心霸业,有他的大事要做。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在他疲累的时候给他安慰,让他舒心。等待!这是最后一次等待了,还能等得到吗?
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张秋池终是一笑。这一生,怕是等不到了;这一等,就是一生!
“秋池……”直到那本是触手可及的素手,猝然从面前跌落下去砸在地上;直到那本是深深凝望着他的水眸缓缓阖上,夏侯泽才从那呆愣中缓过神来,跌跌爬爬地挪动着酸软无力的身子一把从夏侯沐怀中抢过那个已不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人,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不停地摸着她的脸,却是让那本就染了血迹的脸上胡乱了更多的鲜血,不再绝美却显森然。
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夏侯沐眸光复杂,心里更是有些乱无章绪。是他把这个女人逼上了绝路,而这个本让他觉得冷血无情的哥哥,似乎也有着深情的一面。有情无情!情之一字,到底以和为据?
“该是时候算算你我之间的账了!”隔了半晌,等到夏侯泽渐渐平复了情绪,夏侯沐也在瞬间换上了本来那漠无表情的面孔,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