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易无忧整个身心都为之一颤,缓缓睁大了眼睛。他也来参加这场婚宴了吗?那么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么一来,夏侯沐的生命安全不是受到了很大的威胁吗?他曾说过,夏侯沐失踪三年而不知所踪,换言之也就是他一直找了他三年,却是无果。而如今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会善罢甘休吗?两骑侍卫只余下了十人不到,夏侯沐此时更是身受重创,如果此时向他发难,他还能有命吗?
刚刚才用了那瞒天过海之计,拼着身心的巨创和那么多人的误会才堪堪护住了他的命。却万万没想到,还有个黄雀在后的夏侯泽!此时,他又能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殿下,今日的婚宴业已取消。接下来,不再款待宾客,还望殿下恕罪。”眸中凝起些许精光,楚汶昊收起心里的伤痛和杂乱,恢复了一贯的孤高清冷的神态抱拳看着夏侯泽。虽是客气的话,却是明显地下了逐客令。对于夏侯泽此时的出现,他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来者不善!
“等等!”看着手扶在易无忧身后,正欲走去的楚汶昊,夏侯泽急忙出声唤住,忽而一笑,“本宫是真有事要与二位商量,此事可是关系了侯爷和郡主一生的大事。”
停了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夏侯泽唇角的那丝笑,易无忧的心缓缓窜上一团火,冷冷地看着他:“我二人与殿下,没什么好说的,殿下请回吧!”
“郡主刚刚那一手,当真能说是快、准、狠,只可惜偏了心房不曾伤着要害。”答非所问地突然来了这么句话,夏侯泽一眨不眨地盯着易无忧渐现惊愕的眼眸,“郡主你说,若是此时再多上一刀,那人还有没有命?”
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一颤,楚汶昊不着痕迹地扶稳了她,看着笑意渐深的夏侯沐:“殿下随我来。”
心中一怔,易无忧刚要开口,楚汶昊已揽着她转身向里走去。
青天白日,却是门窗紧闭,只余天窗洒下的一片阳光,亮了整间屋子。
屋子里,三个人三样心,想着不同的心事。楚汶昊静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而眸子却是深不见底透着浓浓的阴沉直视前方;易无忧眼神闪烁不定,坐在那里用力揉着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艳红嫁衣的衣袖;只有那个南夏太子爷夏侯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唇角噙着一抹怡然的微笑。
三个人就那么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泽忽然一笑坐直了身子看向楚汶昊:“楚侯爷,本宫今日找你,只有一件事。”
缓缓转过眼眸看向,他却是不言语。楚汶昊知道即便自己不问,他也会说下去。果然,就见夏侯泽又是一笑后,忽然定定地看向他,志在必得地说出一句话:“本宫今日想向侯爷讨一个人。”
本是揉搓着衣袖的手猛然收紧,易无忧心中一惊顿时抬起头看向夏侯泽。
“殿下找错了吧?我这侯府里,可没有殿下要讨的人。”眸中浓浓的阴沉瞬间化成深邃难以见底的阴寒,楚汶昊沉声回了一句。
看着那已是迸出寒光的眸子,片刻后夏侯泽却是缓缓露出些许笑意,渐渐加深:“楚侯爷,你是西宁国远督侯,西宁国谁人不知侯爷的英明神武?你可不要说,便是到了现在,你都不知道你要娶的这个昭端郡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一句话后,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毫不相让对视着的两人,一个眸中带笑;一个阴寒无波。只有坐在一边的易无忧,似是渐渐明白了夏侯泽的意图。
“夏侯泽,你该收手了吧?”站起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易无忧终是不再避讳,当着两人的面亲口承认了身份。
“哼!”一声冷笑,转过脸看向她,夏侯泽的面上却是得意之色,“这天底下,敢对本宫连名带姓直呼其名的,大概也只有你易无忧。不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你究竟想怎么样?”沉声而问,易无忧实在不想与他多说废话。
“想怎么样?”盯着她的眸子反问一句,夏侯泽缓缓起身看向楚汶昊,“楚侯爷,昭端郡主已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本宫此时向你要人,不为过吧?”
低了头静默半天不言不语,半晌,楚汶昊复抬起头起身看着他:“殿下,她的身份便是我西宁昭端郡主。今日,若非突发意外,此时她已是我远督侯的妻。”
“哈哈哈……”却是仰头一阵笑,片刻后夏侯泽才停下来看着楚汶昊,“侯爷,何苦自欺欺人?她是我南夏那个已废的润硕王的妃,即便她曾经做下那休夫的疯狂之举;即便润硕亲王已然被废近达四年,可我夏侯家的族谱上依然还有夏侯沐和她易无忧的名字!他们俩依然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侯爷为何偏要护着这个他人之妻?”
顿时皱紧眉头满眼的不信,易无忧无力地摇着头。怪不得夏侯泽一直不肯放过夏侯沐,原来就是到了如今,夏侯家也不曾将他除名,他依旧还是南夏帝位的合法继承人。可是?为什么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去掉?她当年的休夫;当年的不远万里,远走天涯,到头来都是徒劳吗?本以为和她夏侯家已没了任何的瓜葛,谁晓得却是从来就不曾断过!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楚汶昊,眸中的阴寒瞬间褪却转而呈现的是一抹淡淡的伤。原来,一直以来,他们俩都还是夫妻;原来,今日要娶的,却是他人之妻,如果今日真的娶了,来日,又要他情何以堪?心里忽然庆幸起了今日的变故。如果等两人成了亲之后才知道这样的事实,又该如何面对?幸好,还不曾娶!
“胡说,你胡说!”静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易无忧的喊声,透着浓浓的哭腔那么地焦躁不安,“我跟你夏侯家早就没了任何的关系,我是西宁昭端郡主,是远督侯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已然相信了不是吗?”背负双手走到她的面前,夏侯泽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用你的自由换润之一命,这交易你不亏。如若不然,明天,他便会横尸侯府大门。你可想清楚!”
一句话顿时散去易无忧浑身仅余的些许气力,颓然瘫坐在地茫然了眼神。
“情深如你,会任由润之客死异乡吗?”低头俯视一眼,心里默念,夏侯泽的唇角流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转身稍昂了下巴笑看着楚汶昊:“楚侯爷,本宫也不是那无情之人,见你二人如此,实属心中不忍,可她毕竟是我夏侯家人。如今,我那弟弟下落不明,我夏侯家可不能让他的妻子流落在外,说出去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有什么话,你们抓进时间说吧!最迟三天后,本宫便会启程回去南夏。”
吱嘎一声开门声,而后紧接的是轻轻嘭地一声关门,屋子里终于是真的静了下来。看着瘫坐在地上默然流泪的易无忧,楚汶昊知道,这个在他生命中出现了三年的人;这个曾让他享受过三口之家欢乐生活的人;这个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一片异彩的人,终于要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移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抬起手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心中挣扎片刻还是抚上了那道疤:“如锦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脸上的这个东西。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这道疤到底是个什么形状;想知道这道疤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想在我心里也留下这么一道疤!”
缓缓抬起头,却是依旧那样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半晌后,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贴在他陌生却温暖宽阔的胸膛上,易无忧闭上眼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久久不曾说话。似是要用这片刻的时间记住这心跳的节奏,记住这个怀抱给她的感觉。
三年来,只当是被逼留在这里,做了他儿子的娘;只当两人之间的所有就是交易,即便是最后下定决心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逼着自己彻底忘记夏侯沐。而此时,到了真正的分离时刻,才知道心里居然是如此的难以割舍;才知道三年的所有已经溶进了她的生命里。以后,一辈子,怕是真的都见不到了吧?忽然之间,易无忧就想窝在这个怀抱中过一辈子,不去管那些纷争,不去理会夏侯家兄弟之间的斗争。在他夏侯家,似是从来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而在这里,她却是过了无忧无虑的三年。
“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选择嫁给我吗?”伸手紧紧圈住了她,半晌后楚汶昊轻声笑语。
“嫁。”不曾抬头,不假思索,坚定不移地吐出一个字,易无忧依然那么紧紧地抱着他。
“可是我却不会娶你了!”似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楚汶昊轻轻推开了她,笑看着她些许愕然的眼眸,“我楚汶昊,堂堂西宁远督侯,怎会去抢他人之妻?即便是抢来了,心里装的也不是我,你说是不是?所以,易无忧,你走吧,我不想娶你了。”
“楚汶昊……”抬起头看着他笑意凄然的眼眸,易无忧本已止住的泪再次滚落。他知道她心里的难,所以说出了那些话,让她心里少了歉疚,“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记住,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凝视着她的双眸,楚汶昊此时的神情认真异常,“在我眼中,你易无忧有情有义。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明,是我见过的女子当中最情深意重的一个。以后的路,我帮不上你了,自己好好走。我相信,你能好好地过下去。”
点点头再无言语,只余眼神相视化作千言。此去一别,或许真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