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的时候,诗画已经醒了,正欲出去寻她。见她那些许慌张、些许惊异的样子,很是奇怪。问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愣了片刻终还是摇摇头,人家的私事她可不愿多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那个二爷,一想起他那斜长的桃花眼,想起他那似笑非笑阴柔的脸面,易无忧就觉得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她不歧视同性恋,可遇到这么个人她心里还是不舒服。最主要的是,那个人喜欢的是他的亲哥哥,而且他那个哥哥还是她将要嫁的人。就这么陡然之间,她和楚汶煜的关系就成了情敌。
情敌?想到这两个字,易无忧又愁了起来。以后可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可这日子似乎并不好过。那个她本可不去理会的老夫人,将成为她的婆婆;那个本该成为小叔子的二爷,转眼将她当成了情敌。他当初能害死忆儿的娘,难保今后会不会对自己下手。看来以后还是注意着点,躲着点那个二爷为妙。
就着小菜吃了些诗画又去热过的粥,易无忧又一头倒在了床上。除了继续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然而不知是不是下午的时候睡得太多,此刻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空荡荡。还有半个月就要嫁人,可她的心里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满心的怅然。
白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那个怀抱、那个吻,让她觉得心悸。过去,曾经,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最后的离别,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好像都不足一年,却是那么地刻骨民心,让她记了这么多年,不仅不曾淡去分毫却似更加清晰。就那么想着过去的事,不知过了多久,易无忧重重地一声叹坐了起来,缓缓伸手解下脖子里那块从挂上去就不曾拿下来过,刻着 “润”字的翠玉。细细地摩挲着,直到那块本就带着余温的翠玉渐渐发了烫,她才缓缓停了手走下床。也不点灯,就那么摸着黑取出被她藏在箱底,那管已一断为二的墨玉笛。
走到倚窗的桌前放下两样东西,看着因月光的照耀而闪着点点寒光的翠玉和玉笛,似乎只一瞬却又似千年,终是闭上眼睛缓缓将这两样东西包在了一起。以后,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该是让它们从眼前、从生命中彻底消失的时候了。
拿着包好的东西,易无忧打开门走了出去,可出了东厢没走多远又觉得若把这些东西埋在这里,心里终究还是会不自觉地记挂着。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抱着东西又转了身。可刚一掉过头,却发现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直直地看着她,夜色中,月光下,一双眸子闪着两点星光。
“来……”心里一惊就要喊出声来,可一个字还没喊全,那一道黑影已经掠至她身前抬手就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王妃,是我。”一声略显焦急却依旧不掩欣喜的声音忽然响起,压下了易无忧心里的慌乱。
“钟……钟展?”压低声音看着已放下手的人,易无忧疑惑地问。
“嗯。”点点头钟展盯着她,声音里依旧是那样的欣喜,“总算是让小人找着你了。”
看了虽有月光却依旧漆黑一片的四下,易无忧一声低语:“跟我来。”
关好房门,并不点灯,只留一扇窗透进些许光亮,易无忧转身就见钟展已然跪拜了下去:“属下参见王妃。”
“起来,长话短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皱了眉头一把拉起她,易无忧真是不明白怎么这时候还有这么多礼数。
起身看着她,钟展展了脸上的笑:“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您,王妃,您好吗?”
“先不说我,夏侯沐他到底怎么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眉头深锁,一口气问出三问,易无忧都不曾发觉心里最关心的,却依旧还是那个人。
一愣过后,钟展凝了神色,紧了眉头。声音沉重,缓缓说出一段事来:“当年你走了个把月之后,爷也带着我们离了云漠城。可就在我们到了云麓山境内的时候,遭到了一伙人的致命追杀。那伙人个个武艺高强,招招毙命,他们的最终目的似乎就是致爷于死地。在云麓山里,我们边躲边与他们展开殊死之搏。直到四天后,那伙人才被我们消灭。而我们也是伤亡惨重,到了最后两骑侍卫加上我,总共也就剩下了七人。”
“七人?”瞪大眼睛易无忧难以置信地问了出来。乌衣、赤衣两骑侍卫那多人最后只剩下了这么几个,当年的这件事到底是如何的惨烈?怪不得林嘉说见到他到时候,他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有着百八十条的伤。
“是,加上当年爷派去护着您,之后返回的两人。如今,两骑侍卫共余八人。”声音里透着隐隐压抑的伤痛,钟展垂下头。眉头深锁、瞪大眼睛、肌肉紧绷,眼前似乎还是当年那惨绝人寰的一场大厮杀。
屋子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隔了半晌易无忧才轻轻一叹抬眼看着他:“知道是谁做的吗?”
缓缓抬起头,钟展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可隔了片刻还是低了头低声答道:“属下……属下不敢妄侧。”
因这一句话,易无忧是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想,除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爷,还会有谁?
“如今你们在哪里落脚?诗琴她们也和你们在一起吗?”忽然想起诗画找了多次都不曾找到他们,易无忧很想知道他们的近况。
“我们几个散住在城郊,有情况的时候才会碰面。发现爷失忆后,夫人说……”说道这里钟展一顿,看了眼易无忧发现她并无异样才继续说下去,“就是林小姐说,让我们不要把以前的事情告诉爷,就让那么过也好,免得……免得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我们就在暗里护着他们。”
不开心的事?易无忧心里一笑,这林嘉还真是说地冠冕堂皇,漂亮的很。转眼看钟展似乎是在等着她的话,却是朝他淡淡一笑:“那你们就还这么护着他吧!就让他这么过下去,以前的事情什么也别让他晓得。”
“什么?”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么一句,钟展一时之间不曾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王妃,你……”
“钟展,这个称呼该改了。”出声打断他的话,易无忧笑看着他带着疑惑呆愣着的脸,“四年前,我就不是王妃了。你能进这个宅子,想必知道这是哪里。再过些时日,这里的人都会改口叫我一声夫人。回去吧,回去继续暗里护着夏侯沐和林嘉,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看着那满脸的淡然笑意,钟展忽然显得有些激动:“王妃,您知道吗?爷在失去意识之前跟我们说,如果他死了,就是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您,誓死也要护了您的周全。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您,您怎么就?”
“他还活着不是吗?钟展,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有必要还去追根究底。他忘了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或许很好,只要他以后过地好就行,你明白吗?”看着他神色复杂,闪烁不定的眼眸,易无忧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如今,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如果你们还在伊宁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不过,记得到时候得称我一声楚夫人。好了,走吧,免得被人发现。”
看她已然转向一边静着一张脸,不准备再言语,隔了半晌钟展才抱拳沉声来了句:“那,小人告辞。还望……还望夫人照顾好了诗画。”说完话,钟展不再多做片刻的停留,推开窗户闪身跃了出去。
直到钟展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易无忧才黯然一笑。夏侯沐,我真的不明白,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明白啊!
第二天,易无忧带着诗画给如锦送去了喜帖。看见帖子的时候,叶轻翔似是早已料到一般,满是笑意。反倒是如锦的脸上明显一僵,不过最终还是笑着恭喜了她。走的时候,看见了叶薇,也看见了她眸子里高涨的怒焰和愤恨。然而易无忧还是当做没看见一样不曾搭理她。当年,她让过林嘉,如今她可不会再让一次。
回去侯府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楚汶煜。斜长的桃花眼中依然流转着阴柔邪魅的光;依旧是那么似笑非笑地摇着折扇,让人看不出异样。可易无忧的头皮还是有些发麻,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准备让过去。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他有断袖癖,尤其是知道他害死了叶紫,易无忧这心里还真就不能保持平静。
可这个二爷并不打算就这么让她过去,错身的一瞬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笑弯了眉眼来了句:“都忘记恭喜你了,吴郡主。过些时日,又该改口叫大嫂了。”
明显感觉到他那“大嫂”两个字是用牙咬出来的,易无忧心中一颤,尴尬一笑:“谢过二爷。我……”
“唉!”长长叹着一口气,楚汶昊忽然松了她的胳膊凑近了她的脸,伸手捋过她散落在耳边的一缕秀发轻轻揉搓把玩起来,“真是不明白,大哥怎么就会娶了你呢?”
闻得一阵淡到极致,似有若无的幽幽香气,易无忧缓缓皱紧了眉头,不着痕迹地让开些许距离。刚准备说话,诗画已经喊了起来:“二爷自重,别失了分寸。”
眸光一转却依旧是那么邪魅地笑着,片刻后又转向易无忧深深望了一眼才放开手:“我真的,不明白。”
这个人,也是可怜的吧!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易无忧却忽然一笑:“二爷,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管那个人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喜欢就是喜欢,喜欢本身并没有错。只是有时候,世俗容不下而已。”
斜长的桃花眼瞬间眯成一条缝看着已走去的易无忧,楚汶煜舒展的手紧攥成拳,不停地揉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