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易无忧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看着周围冷清陌生的巷陌,静静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闭上眼睛背靠在墙上,那泪渍已干的面上再一次缓缓滑出一行泪。周身的力气也似随着泪水渐渐流出了体外,倚着墙缓缓蹲了下去,易无忧茫然地睁了双眼,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心里空荡荡地寻不到一点着落。
他为什么没来由地说那么一句话?明明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还非要有那狗屁的感觉?“在我丢失的记忆里,有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似乎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但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和样貌。”默念着他满是哀伤的这句话,易无忧心里一丝疼痛悄然蔓延,虽不剧烈却是隐隐地让人难忍。
抬起手抚上脸轻轻摩挲着刚刚被夏侯沐抚过的地方,那本是茫然无神的眸子里渐渐涌上一片深深的黯然。刚刚夏侯沐的那一举动让她难以控制地浑身颤栗,牵着心头扯着灵魂都一起颤栗起来,惹得她一阵恐慌,慌不择路地选择了逃避。不是已经决定了放手吗?不是决定了让他就那么忘记过去,安安静静地过生活吗?不是决定了让他做夏润之,去和林嘉过生活去吗?为什么心里还有着那么多的难以割舍和锥心的疼痛?
抱着头痛苦地摇着,易无忧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虚伪。明明不舍;明明看见他和林嘉那么亲密地在一起时,心里是那么疼痛难忍。偏偏还逼着自己装出一副目空一切,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是错?是对?夏侯沐那因为找寻不到记忆而显得焦急、痛苦的眼神,让她满心里都是疼惜,差一点就脱口说出了一切。可突然想起了林嘉那含泪恳求的脸面;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噩梦中夏侯沐满面鲜血、惊恐地瞪大了眼眸倒下去的样子,眼前似是出现了夏侯沐遍体鳞伤、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样子。
如果一时不忍,把之前的种种都告诉了夏侯沐,让他知道了那些仇、那些恨以及那些已不存在的爱,他又该如何去做?或许只会是更加的痛苦吧!而且,明明答应了林嘉的,怎么能转眼就食言呢?思及此,易无忧那眸光散了的眸子渐渐聚了神,看着对面墙角站满了灰尘的青苔,心里突然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异常震惊的重大决定。
在安国寺等到日将中天的时候,诗画寻了来与她会和。看她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易无忧知道又是半日的徒劳。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都那么默默地走在人群中,各有各的心事。
“小姐,你说爷他忘记了过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眸子里带着些许茫然和疑惑地直视前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诗画忽然问了一句话。
心里掠过一丝惊,易无忧讶然地看了一眼,唇角动了几次也不曾说什么。而诗画似是也不曾想要等她的回答,依旧是那么看着前方淡淡地说着:“忘记了过去就不用想起他是润王爷,也不会记得他被皇上贬为庶民而赶出了京城,心里也就不会难过了。或许,这样也是好的吧!”
“是!”叹息般长长吐出一个字,易无忧亦是和诗画一样,虽是看着前方却看不进任何的事物,“如今他虽是忘记了,却也没了过去的烦恼,只要过得好,记不记得过去又如何?倒是你我,却为他失去了记得而痛苦,又是何苦?”
“王妃!”转了头看着她带笑的侧颜,诗画的语气中有着一抹惊异,那个久违的称呼再一次轻轻地脱口而出,“您的心里,就不会觉得痛,觉得难舍吗?爷忘了过去,便是忘记了你和他之间曾经的一切。他看你的眼神是那么地陌生,你能承受地住吗?”
缓缓转了头看着诗画那隐含不忍的眸,易无忧的心里却忽然漫过一些欣喜:“诗画,你长大了,终于能懂人心了。”
“王妃!”轻轻地唤了声,诗画的心里微微一惊,总觉得要有什么让她无法估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鼻息里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易无忧渐渐敛了脸上的笑:“诗画,在侯府的三年,你觉得侯爷这个人怎么样?”
心里的微惊瞬间转成了震惊,诗画脚步一顿停了向前的步伐,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那看不清表情的脸。
“其实,他这个人也不错,是不是?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冷面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事实上却是对每个人都不错。这三年来,你对他的态度不也是在慢慢改变吗?”看了眼她错愕的样子,易无忧缓缓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爷呢?您真的就不要爷了?”猛然惊醒跟了上去,诗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边走边说,满眼里都是焦急,“您就真的不闻不问,什么也不管了?”
淡然一笑,露出些许凄然,易无忧望了她一眼:“非是我不要他,而是我和他早就结束了。他的事情已是轮不到我管,他身边有林嘉守着。林嘉对他那么多年的情,这三年如一日的相守相伴,谁能无视?你能吗?我不能。所以,既然他已经忘记了,既然你也觉得对他是好的,那就让那些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吧。”
一言不发跟在她的身边,诗画已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她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希望有一天夏侯沐能和易无忧重新回到过去,带着他们几个一起继续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到头来,她是等到了夏侯沐的出现。却也等到了他的无情忘却、她的放手他选。自此后,怕是真的就要形同路人一般了。明明是曾经那么深地爱着对方的,如今居然落得如此收场,诗画的心里真的不愿去接受。
晚上的时候,易无忧做了四荤四素八菜一汤端去了忆儿那里,母子俩就那么干坐着直等到这近夏的天全黑了下去才等到了楚汶昊。
见到两个人都那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奶娘和锦怡她们几个丫头居然都不在屋里伺候着,楚汶昊直觉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满心疑惑地走过去坐下,面上却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冷峻。
“回来了,今儿倒是挺迟的。”轻声笑语,易无忧站起身却是为他斟了一杯酒,“这是你家的杏花香,上次玉太医来讨酒的时候,硬是被我留下了一坛。今天,我陪你喝一杯吧!”
说着话,易无忧也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满上了一杯,转眼笑看着忆儿:“娘给你准备了酸马奶,你看行吗?”
“嗯!”微低着头看着她,忆儿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话,只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怪。
浅咂了一口杯子里香味浓郁的杏花香,楚汶昊一言不发执起筷子就开动起来。一餐饭却是真的有些沉闷,也就易无忧地给忆儿夹菜的时候才会说些话。一直到忆儿喊吃饱了,楚汶昊都是低头吃菜、闷头喝酒一句话都不曾说过,脸上那冷峻的表情也不曾变过。
“饱了?”看着已然放下筷子等待着望像他们二人的忆儿,易无忧问了声,见他点点头后,缓缓端起了手中的杯子,“今天,我要谢谢你们父子俩。楚汶昊,谢谢你让我在这儿躲了这么三年。忆儿,娘也谢谢你做了三年的乖儿子。”
听了她的话,楚汶昊心里一惊。手一颤,杯子里那浓郁甘醇的杏花香便被这么泼了出来,洒在桌上溅成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抬起眼,敛了眸望去,就是她那嫣嫣的笑脸。
“来,忆儿。”端着杯子碰了忆儿面前那还剩了些许酸马奶的杯子,易无忧凝眸一笑,“娘的杯子里还有些酒,跟娘干了吧!还有你,也陪我干了吧!”转眼看向楚汶昊那似是已经铁青了的脸,易无忧深了脸上的笑,伸过手碰了他手上的杯子,将手中杯子里尚余的些许残酒一饮而尽。许是因着那让她不惯的辛辣,眸子里竟已泛上几颗泪花。
“真是个乖儿子。”等到忆儿饮尽了那些酸马奶,易无忧伸手宠溺地捏了他的脸,高呼了一声,“奶娘,把世子送回房吧!”
片刻后,静静地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没了其他任何的声响。
“怎么不吃了呢?”问了一声,易无忧站起身又为他斟满了酒,而后在自己的杯子中也倒了些许,“今儿的菜很用心做的,应该……”
“想说什么?”冷冽如冰的语气,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楚汶昊那收在桌下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些许**地翻了他一眼,易无忧却仍旧笑着端起杯子:“你怎么就不恭喜我?皇上可是封了我做昭端郡主的,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已握成拳的手蓦然攥紧,瞪大了眼眸,楚汶昊似是不曾听明白:“你……说什么?”
不断浅浅咂着杯子里的酒,易无忧忍着喉间传来的阵阵灼热刺痛,隔了片刻才看着他,依旧是那笑意盈然的样子:“怎么就突然变笨了呢?非要我说地那么明白?我易无忧,心甘情愿嫁你为妻。你倒是愿不愿意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