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年回到地下陵墓中的时候,所见是静静的站在那些壁画面前,默默地注视着壁画上那一桩桩往事的炎。那一幕幕对他人而言是充满了荣耀和奇迹的战绩对他而言却是一件件满带着遗憾的、几乎都快要想不起来了的往事。
通过眼神看人,这种本事少年根本就没有那个阅历来充当使用的底气。只是此时的他却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炎看着那些壁画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自傲的同时也没有自责,只是平静的那么看着而已。
是因为他真的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了族人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所以问心无愧的他不会懦弱的自责以前为什么不能做的更好吗?因为以往的每一刻,他都是尽情的、为自己的本心而活着。
他的一生真的很可悲吗?在外人眼中,他绝对是一个可悲的家伙。我们所看重的东西他都没有了,最终他是用这些“至宝”换到了我们不削一顾的“垃圾”。他活的一点也不精彩,他死时更是一无所有——真的是这样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其实他和少年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搜集故事什么的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权力美人?然而这种事情对于少年他和他们一家而言,是比这些他们眼中才是最无聊的东西,甚至自己的性命、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
少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炎的残魂背影,然后走上前、来到了对方的身边。
“战争结束了。”他将怀中的人族与妖族的混血婴儿轻轻的平举到了反应依旧迟钝不已的炎的面前,轻声说道:“(单纯只是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和平结束了。”
炎的身子一动不动,老半天之后、他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低头仔细的打量着少年手中的这个幼小的生命。
婴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吧唧吧唧嘴巴,缓缓睁开了一对灵动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对着他看的、浑身透明的叔叔。
残魂和婴儿对视了许久,忽的、婴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
炎愣了愣,然后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挤不出一丝的笑容。
他早就忘记了笑是什么东西了,不过他此时的他确很开心——尽管眼前的这个孩子的身上流的并非全然是族人的血统,甚至另一半血统来自他生前的敌人。然而他却并不在乎这种东西,或者说、这才是他所希望的。
炎从来就不是一个热爱战斗厮杀、争霸天下的人,虽然他征战一生、亲手射杀的巨兽和妖族不计其数,然而那从头到尾也仅仅只是为了守护族人而已。不喜欢和不去做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既然对于族人而言、他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战场,那么他就主动去战场、毫不犹豫的。
战争和平结束了=不要打仗了=族人可以安居乐业了,这就是他花了很长时间用他那“生锈”的大脑思索之后,得到的结论。
他最大的希望只是族人可以安居乐业,仅此而已。至于击败妖族成为天下之主什么的,并非是他死前最强烈的执念——对于一个不喜欢打仗却在战场上杀了一生的炎而言,“和平”恐怕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结局。
所以炎没有再问下去,哪怕他只要多问一句,从不说假话的少年用诱导性语言构建的假象就会瞬间破碎。然而这个少年所担心的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因为炎已经很满足了。
“嗯?”看着眼前飘散的虚幻灵光,和察觉到了维系自己存在的力量急速的流失感,炎歪了歪头、好像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少年知道,这是因为炎的残魂执念得到释然、所以残留魂体失去执念束缚、即将彻底回归天地的景象。
他手中有可以稳固魂体的宝物,可以让炎的残魂不会消散的法器,然而他一点都不打算用。
并非是舍不得,而是觉得没必要。炎终究已经死了,只留下了眼前的这个残魂,就如同被打碎的花瓶而留下的一片破碎陶瓷一般。即便这片陶瓷的的确确是那个花瓶上的一部分,然而那个花瓶能够简简单单的用这一部分的陶瓷代替吗?
前文说了,问世间绝无复活之术。那么因为自己很喜欢这个花瓶而死抓着最后一块陶瓷不放手有意义吗?就算你集齐了所有的碎片、用最好的手艺将它们重新拼接到了一起,然而这个花瓶终究不是最开始的那个花瓶了。
当然、就是要死抓着这种碎片不放,就是认为这个碎片就是一整个花瓶的人一抓一大把就是了。
然而少年却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没有出手留下这个“碎片”,而是将他送回了他该去的地方——他认为他和炎都是一种人,追求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希望痛痛快快的活、也希望痛痛快快的死。
硬是要将这个碎片留下,究竟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即便你再怎么不肯承认失去,然而失去的终究还是失去了。
“我好像要消失了。”炎抬起手、看着逐渐开始更加透明的虚幻魂体,表情很是不解、很是迷茫。然而片刻之后,他那迟缓的大脑好像因此回光返照恢复如初般“迅速”的明白了什么,只是花了十几秒的思考时间就猜出了缘由,视线再次落到了少年手中的这个婴儿的身上。
想了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他的下半身忽然间冒出了一股纯白之火开始灼烧他的躯体,顷刻之间、他的双脚已经被这种纯白之火同化。而炎则是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那微微轻蹙的眉头让少年知道、他在忍受着比凡火灼身更加强烈的痛苦。
少年微微一愣,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够和你生在同一年代,我会很高兴的。”
“多谢你·····”火焰已经烧到了炎的腰际、炎开口想要感谢,然而却才发现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和族人很像、但是却自称不是族人的少年的名字。故此,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
“行苍茫。”少年见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听起来怪怪的名字,然而同时也是少年给自己起的名字——反正他自己很满意。
至于为什么不用原名·····他那个可恶的老爹从小到大就是一直叫他狗蛋这种事情他会随便说出来吗?!!
“嗯,多谢、行苍茫。”炎勉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仍由纯白的火焰将他这个身子彻底吞没——形成了一个少年前段时间才看了海量一大堆的光团,然后、缓缓地没入婴儿的体内。
“燃烧魂体,化残魂为魂守,你对‘族人’这种东西的喜爱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少年静立了半晌,低头又看了看怀中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与自己对视的婴儿,抬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然后向着炎方才所在的位置躬身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炎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行苍茫断然否认他是一个出色的、有能力的领导者。然而、行苍茫同时肯定的承认,炎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强者。而且他的一生、活的绝不是他人眼中的一个悲剧。一生为本心而活、为本心而死,纵然有不顺意的种种,但是有岂轮到那些连自己的所爱是什么、茫然从众的真可悲之人来唏嘘呢?!
所以,请务必不要用你的怜悯来侮辱他,因为那是一种对他的一生无形的否认。